? 李四纪福禁不住问自己：“坐着的是李四纪福，那我是谁？我是李四纪福，那坐着的是谁？我知道坐着的人从哪来，那我向哪里去？他又向哪里去？我俩到底谁是主人翁？他若是让我听他的，我怎么办？我现在若是叫他，他应我不应？他在寂静里，我在不在？我能思考，他能不能？……”究极之问，无穷无尽之多。
洞内的灵气在一丝一毫地消耗。浅褐雕在呼吸，钟馗在呼吸，都是吸的得呼得少，吸得久呼得短；金鲤皮袋在吸食，它爬在地上，双鳍微动，几乎象是游在水里，灵气象两股细绳一样钻入它的鼻孔，只吸不吐，这灵气绳子纺棉花一样边吸边编，无穷无尽；同根生棒更是当仁不让，周围的灵气钻入大棒根梢两端，根端如缕吸入，见者有份，统统吸纳，飘至此处的灵气都消失了；顶端如丝吸起，只抽取其中一部分，颇多露网之鱼。大棒表皮上泛出青绿之色，跟李四纪福这么久，李四纪福头回看到它表皮变色；仙道三旋鬼刀吸着较少，刀里的妖气鬼气给灵气冲荡着驱赶着飘浮着在刀面上；微数算天弓和碧玉冰盾放在一起，不吸灵气，不吸引也不吞食。在吸灵气的反而是那个软皮蛋。
灵气在这蛋外面包裹得一层雾一样，那蛋连雾成了大大的一团，有拳头大小了。飘在空中的李四纪福想：这东西也喜欢灵气。泉水在鼓嘟嘟地冒着，流动着。
坐着的李四纪福体内丹气流出气海，不间不断，流向双足；金鲤皮袋由李四纪福两颗门牙做的双眼中似乎有了神采，鱼鳍上下，有如拨水，六根长须也无风自动，身上鳞皮泛出活鱼之色；同根生棒似乎在变小；仙道鬼刀上面飘着一层云雾；软皮蛋看不真切，似乎变得圆润了。洞中真奇妙，不看不知道。
他看到的虽然让他惊奇，其实确是无动于衷，如同一个梦，或者根本就是别人的梦。他返回到坐着的人那里，一个弯眉少女跳出来问道：“你要睡觉么？”他已睡着了，没有了左看右看，没有了关于主人翁的疑问，也没有了惊奇。
李四纪福醒来时，张口唤了一声：“主人翁。”然后就听见自己答应了一声：“哎。”一问才知道，自己真奇妙。
再然后，李四纪福想了半天自己为什么叫，为什么答应。或者是谁在叫，谁在答应。李四纪福问乌头老龟，老龟道：“那个浮在空中的是你的识神。”李四纪福再问：“到底谁是主人翁。”老龟退去了。夏泊月道：“你自己是主人翁。参禅可别参傻了啊。”
李四纪福上到崖洞中，他不觉得饿，但想喝口露草茶。上官玲不在，李四纪福来到洞外，见天高处鸟雀纷飞，云淡时树影摇曳，心中也有一丝欣喜。李四纪福将浅褐雕送回崖上雕巢，顺便采了一株露草，正要下崖，三十丈外一只大雕奔袭而来。李四纪福回头叫道：“我给你送老公来的，你不会怨我让他们夫妻分离吧？”却是另一只灰褐色的雕，也是阔嘴短尾，体型比浅褐大雕略小些，绝对是一个品种。浅褐雕叫了一声，灰雕停止了攻击，停落在巢中。李四纪福方得安然落地。
李四纪福看它们两个挨挨挤挤的在一起，于是又是高兴又是惭愧地笑道：“你可真有能耐，这么快给自己找了个伴，动作干净、利落、有效，在此提出表扬。比我强多了。我捉你时我知道你有能耐，你没说我也知道，你说怪不怪？”掏出两块下灵石扔上去给了灰雕，道：“这是给你的见面礼。”心中却想，不知自己能否干净利落一点，让李似玉做自己的伴儿，品种上也是不错的。
李四纪福喝了茶，在山居中呆了一天，当晚上官玲没回来。第二天早晨，有人碰了外层亦真亦幻阵，“咚”地响了一声。不是上官玲，她从来都是连喊带叫的。李四纪福来到阵外，看见了黑脸大汉丁村鲁夫。
李四纪福叫道：“呔！丁鲁大哥，你要破我的阵么？”丁村鲁夫看见是李四纪福，高兴得跳起来叫道：“老二快来，这回李四兄弟在！”冲上来和李四纪福抱在一起。
李四纪福看了看丁村鲁夫，脸又红黑了许多。李四纪福道：“让炉火烤的？炼出多少东西了？”丁村鲁夫成为炼器者得益于他，李四纪福若真的懂事就不应该总提这事，好象总在提醒人家记住自己给的恩惠似的。丁村鲁夫听了他的话果然有些尴尬，眼神闪了几闪，道：“还行……下回我带一件给你。”
“李四！”若同陈国从丁村鲁夫后面上来了，高叫了一声。李四纪福放开丁村鲁夫，抱了抱他。若同陈国道：“丁村非要来，来了多少回也没见你，我说你不会有事……”李四纪福拉着他俩进到崖洞里，道：“我这里刚好有好茶，两位哥哥喝些。”说“尝尝”比较合适。
喝了口茶，若同陈国问道：“说说吧，你那天在黑水山庄怎么回事？后来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李四纪福道：“那里叫黑水山庄么？你们怎么叫鬼给抓了，先说给我听听。”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李四纪福不仅有，而且日久弥新，一次更比一次甚。他父亲没教过他这个，少了家教。
这回是两个人觉得尬尴了，他们俩们互相碰了碰眼神。丁村鲁夫道：“韩郑守城使找到我们哥俩去察察那鬼庄，探一探虚实……”下面该怎么说呢？丁村鲁夫早接了过来，道：“结果半路上我们三个让大鬼给捉了，差点丢了性命。说起来修仙人把命丢给鬼的也是常事。”看了李四纪福一眼，意思是他们说完了，你是不是别再细问了？
李四纪福道：“我进入庄中的时候，有个归道宗天通院的关度子已跟它们打上了。我们两个除了那几只大鬼和野鬼。当时关度子受伤不轻，我只好送他回饮龙川。这几天才回来。”他倒不是有意简捷，有太多的事不宜说。可眩耀的地方却不宜说，真让人憋得慌。
丁村说了半天柘定城新闻，道：“有人看见有大妖出现在点西峰附近，我们哥俩不能不上心，常来你这里看看，总不要你的山居出什么闪失才好。说来不好意思，我们把你的启禁玉扣给丢了，所以回回都进不了你的山居洞府，只好在外面瞎转。”李四纪福笑道：“你有玉扣也进不来，我找人改了禁制，加了几道锁。”
若同陈国看着李四纪福，道：“你降魔的本事我们见识过，这捉鬼的本事我们虽然吓了一跳，可也知道了。请问一声李四兄弟，你还有什么本事我们不知道的？”李四纪福道：“我不会降魔，也不会捉鬼。”
修仙人深藏不露是本性，好比后世人的藏富不露。不过李四纪福与丁鲁、若陈二人交情非浅，向他二人隐瞒实是不该。李四纪福也意识到了，怕两位哥哥生气，紧接着道：“认真说起来，降魔捉鬼，都会一点儿。”若同陈国接着道：“这还差不离。杀人也会一点儿不？”三人一齐笑了起来。
李四纪福将两只秃鹫的封印环交给二人，道：“我取走了你们的三匹独角马，还两只秃鹫。”若同陈国道：“那我们哥俩个赚了。”一只配封印环的秃鹫值十二三中灵石，是独角马的六倍。李四纪福有钱时不算账，他买这两只秃鹫时更是大手大脚。
丁村鲁夫道：“陇海镇前些天出现了鬼将，与归道宗交了手。如今，城里也来了归道宗弟子，无论是鬼是妖，咱们柘定城都不怕。”李四纪福道：“好啊。”若同陈国道：“为首的叫温当钱路。”李四纪福吓了一跳，眼睛转了转，道：“这家伙只怕不是好人。”
丁村鲁夫道：“他们到处打听你，说是你的至交好友。”李四纪福道：“我放鬼咬了他，又打了他们那伙人，这交情就是这么结下的。他们来柘定城不是为鬼，也不是为妖，只怕是为我给予的交情而来。两位哥哥跟他们提我没有？”若同陈国道：“李四兄弟少安毋躁，守城使韩部郑长看出几个人路数不对，这才叫我兄弟出来找你，告诉你一声，这种败类不惹也罢。你就少进城几次吧。”
李四纪福道：“我忙着，没功夫理他们。”上官玲倒是闲着，想到她，李四纪福道：“这几个人若是太不象话，我找人教训他们。”放空涧兽咬他们，放鬼也有效，不过自己的蓄鬼罐里没有鬼了，没关系，再上哪捉一只去。
“这一阵儿咱这儿就没有鬼了么？”李四纪福想到了要捉鬼，就赶紧问。若同陈国道：“你这么热切地昐着有鬼干什么？你可真是个怪人。”李四纪福不好意思道：“捉来玩玩。”丁村鲁夫道：“玩鬼玩？这就是你说的一点本事么？”若同陈国道：“你若当真，我们为你留心着就是。不过这个温当钱路不惹为好，主要他的背后是归道宗。”归道宗李四纪福见识过的，满山一眼看不到头的屋宇楼舍，确是惹不起大派。
他把这个情形说了，若同陈国叹了口气道：“归道宗天下第三，哪是咱这些散修可以企及的。”这话听得他的李四兄弟似懂非懂，只是点头。
李四纪福回到地下洞府中继续修炼。他十分不喜流氓，好在他也不十分上心。万事不萦于怀，正是修仙人的性格。一来有了这个性格才能修仙，二来修仙时也在培养这个性格，二者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泉水之旁，一切依旧。李四纪福坐定入静，送走两位哥哥后，他的内心就在呼唤他来这里。似乎这里——这种状态才是他的家。丹气沉如泥流，慢慢走向他的双臂。
丹气汇集在双臂，李四纪福就从寂静中醒来。他来到外间，取了纸笔，制了两道石盾符，兴犹未尽，又制了一道化石盾符。三制三成，李四纪福对自己有些满意，他回到内洞，取泉水洗头脸。见泉旁同根生棒愈小，不能叫棒了吧？叫棍比较恰当。金鲤皮袋一如开初之时，只是李四纪福不在入定状态看不见灵气，想来还在用鼻孔吸气吧？
李四纪福捡起仙道鬼刀仔细察看上面的云气。脚下有什么碰了自己一下，李四纪福的神识察知是那只软皮蛋。李四纪福拄刀低头，把软皮蛋托在掌中问：“你想干什么？想咬我么？信不信我会先咬你一口？”自己笑了起来：怎么和一个蛋说起话来了？
那软皮蛋确是大了一圈，皮上的纹路变了粗浅了，里面也似乎有了硬物。正待仔细体察，它在李四纪福的手上一滚，向地上掉去。李四纪福以为是自己失手，手急下去捞，不想正碰到刀上，蛋没捞着，手给割破了，血滴了两滴到蛋上，从蛋的软皮上渗了进去。李四纪福走去包扎手指，没看到那蛋自己滚到了浅水里。
李四纪福入定。夏泊月问：“你祭炼了什么？那只鸟？”李四纪福不理，感觉丹气如泥，流向头颈躯干。夏泊月道：“喂，老娘饿了，杀几只鬼来吃。”乌头老龟道：“他还没到三层哪。”夏泊月道：“谁让他杀老鬼大鬼鬼将的？将老娘的胃口吊起来又不管了，真是岂有此理！我们妖族没有这个道理！”
这次李四纪福不是自然醒，有什么在他的手掌上爬。李四纪福神识一察，是指甲盖大小一只螃蟹正在舞动八只小腿在他掌上巡察，那腿嫩得几乎透明，比最细的草还要细哪。李四纪福故意不用眼睛用神识。泉水中漂着破损的软皮蛋蛋壳，以及一丁点蛋青。
李四纪福笑了，到底少年心性，耐不住地睁眼看着螃蟹，道：“你钻出来了？”螃蟹挑起一对芝麻小眼儿左摇右摆，看到李四纪福。李四纪福也是小眼儿，四只小眼睛互相看了半天。认识认识吧，以后可要同甘共苦、患难与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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