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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江遥此时一想起黑夜里蛰伏的那双冰凉无情的眼睛，都心有余悸，无法平复。花阵外的俞觉航等人虽有些不耐烦写上了脸上，但倒还没有离去的意思。李江遥此刻方真正明白，自由对于一个人而言是多么可贵，若是一个人连最微不足道的自由都不可得的话，那甚至比死亡更令人恐惧。因为你不得不承受生时的恐惧。李江遥将“鬼道”摊放在石桥上，依着其中的道义法门。气由心转，游运周身，吐纳间手握长枝，时而舞出护身剑花，时而转身横刺，不时下盘急扫，又是连招劈砍，竟渐渐气力自由灌注于招式关键，只去一点汇全力，当此一击，杀身成仁。李江遥练了一会，渐渐发觉这些招式有些奇怪，都只是取人性命，不顾自己的杀招。戾气有余而轻柔不足，用此招式，仗剑江湖必是难以全身而退的。招式连承转起间自然有序，能够极尽速度的优势，但若有人能挡下一招半式，抢占了先机，余下的剑招便要无处施展，竟是陷入险地了。李江遥右手行剑，剑柄在手掌中游走，呼呼生风，劲力外露，愈行愈紧，愈走愈快。突然回身一剑，刺穿飘落在空中的枯叶，剑身一抖，落叶竟四碎散了下去。箭步进前斜劈，旋即纵身俯冲，四剑齐削，一剑贯顶，这便是昨日对湖中鲤鱼所使出的“鹞子猎食”的招式。借着出剑的劲力，回探一翻身，稳稳落在了地面。虽然出剑甚快，但如果对手反应机敏，侧身避闪，自己岂不是落了死地。或者前四式未能取下对手的兵刃，则无法完成这最后的一剑直贯的杀招了，更别说如果对手对你的招式了如指掌，则一出手便落了下风。对手大可以以静御动，一剑破了所有的招式。如此推之，则自己所练的这几日的剑招式全无作用的。只能是对陌生的对手有出奇制胜的功能罢了。以此论，只要阅尽天下武功招式，便可一剑无敌于江湖了。这样想时，李江遥不免对习武之事灰心大半，天下武功悉数可破，只要知己知彼便可取敌致胜。他觉得没意思，扔掉手中的长枝，俯身要收起石阶上的“鬼道”。忽然一阵风起，纸页随之翻转，去势甚急。倏忽间已将书中所绘的招式悉数演绎了一遍。李江遥僵硬住了，看着招式瞬间舞完，有些痴迷。他低头沉吟半响，眼光只落在“鬼道”之上。忽然一阵激喜，原来只要催动功力，飞行剑舞，即便对手知道自己所要使出的招式，在他出招相破之前，电光火石间便可支取其性命，或是其能挡得一招半式，只要出剑如飞，必使他忙于接应，无法施展自身剑招，直至身死人亡。“妙极！妙极！”李江遥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拍手相庆。他原以为天下武功，不过如此。现在又悟到其中的玄妙处，自然欢喜若狂。“我真笨！”李江遥自责道，“如果武功招式当真不堪一击的话，师傅又怎能一剑挫败中原群豪，扬名江湖呢。他们又怎会对师傅的招式一无所有呢？”“知则知已，败则败已。”李江遥展颜笑了起来，“难怪书中所绘尽是快招急行的法门。看来天下武功当归于一个‘快’字处了。”此时，李江遥认定只要出手如飞，身形飘忽，纵是遇到高手剑客，也能与他周旋过招了。他急忙奔去拾起扔去的花枝，从新依着“鬼道”中的招式，飞舞起来，力求于快。李江遥又练了两个时辰，逐渐对书中的招式能够自然舒畅的挥耍起来，并且速度也愈练愈快。书中的九招四十五式鬼剑，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所及之处，剑风阵阵，身形飘忽不定，剑式扭动不一。号为“鬼剑”确是名副其实。李江遥越练鬼剑越是对未曾谋面的师傅鬼才道人心怀钦佩，能在九招四十五式间挫败对手，甚至取其性命，当时绝代无双的高手。他的对手可都是在江湖中扬名立万的各派名宿，如以鬼才道人的剑速推测，取胜制敌便只是须臾间的事情了。突然，他眉头一缩，脸色一沉，低头沉吟无语。与方才欣喜若狂的神情又是两样。“师傅与了空和尚曾在紫金山巅苦战三天三夜，难道仅是用着九招四十五式吗？”李江遥寻思道，“如此重复挥来，岂不是落了俗套。且高手过招，旗鼓相当，漏了剑招终究是不妙的。师傅又何以能与了空和尚平分秋色呢？难道还有其他招式不成。”李江遥将“鬼道”拿在手中，从头到尾细细翻找了一遍，并不见有其他的剑招图示。一时不得其解。且不去管它，将已有的剑招又习了一遍。待到黄昏日落，李江遥又从新伏身在先前的花丛中，就像游戏中的约定。黑衣人如期而至，李江遥也恪守游戏的规则，默不作声。忽然，又一条身影，御风掠上屋顶。那人一身白衣长衫，洁白无瑕。正与黑衣人相反。他并不与黑衣人说话，一剑直取其性命，黑衣人也不示弱，挥剑相迎，两人一来一往，利剑铿然长鸣在寂寥的夜空中传的辽远，似乎偌大的花阵都在两人的剑阵包围之中。皎洁的月光打在那人的脸上，现出清俊雅观的面庞来。棱角分明的不会李玉涛，又是谁？李玉涛心中大喜，但见此刻李玉涛剑招受制，处处落了下风，又不无担心起来。李玉涛回身耍了一个花剑，撤步跃下花丛。黑衣人随之跟了下来。两人便在花丛上左右游走，步调频频，寒光闪烁，冷气森森。黑衣人剑道精湛，出招奇快，每每占尽先机。李玉涛只是以剑相折，却终究未能破去黑衣人的招式。黑衣人虽也未伤及李玉涛的分毫，但长剑冷光却始终也不离李玉涛的身体分毫。两人不断在花丛上，各仗着自身的身法，招来剑往。突然黑衣人脚板一疼，即刻跃起身，落在不远处的花枝之上。竟是李江遥从花丛下，一招倒用的“鹞子猎食”。黑衣人嘴中冷哼出气，显然异常恼怒。但适时纵身而去，所幸脚板并未被刺穿。“大哥”李江遥一声叫唤未绝，李玉涛剑势斗转，竟向李江遥直刺过来。李江遥见势，甚至来不及惊愕，本能矮身蹲了下来，没在花丛影中。李玉涛一招未就，也跳下花丛，转眼间已刺出三剑。李江遥心中害怕，连滚带爬急往前奔，此时情急不辨方向，只是逃命。只听身后一声“呼”，衣袂飘在风中的声音传来。一个身影已落在前方，截取了李江遥的去路。竟是黑衣人。此刻金鸡独立正站在石桥上。李江遥待要回头，李玉涛仗剑夺了回路。李江遥进退维谷，朝李玉涛大声喊道：“大哥，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江遥。”李玉涛闻言不为所动，嘴角扬起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良久方开言道：“你既然这么想我，不如到黄泉之下与我作伴咧”。李江遥听说一怔。声音嘶哑低沉，像是清脆的声带被隔裂一般难听。居然不是李玉涛的声音，眼前的这人却不是李玉涛！“臭小子，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身后单立着腿的黑衣人冷笑道。他随即一扬手，示意对面的“李玉涛”动手。一声苍龙出海长鸣，数步间剑已直逼李江遥的胸口要处。李江遥侧身一扭，手中长枝斜劈下来。“李玉涛”送剑回身，一个横扫击出。李江遥跃起身体，快剑直削，终因力怯，未能卸去“李玉涛”手中的利剑。“李玉涛”一时轻敌，并未料到李江遥身上倒有几分功夫，落了后招。待要反击时，长枝贯顶疾刺。“李玉涛”赶忙闪退在一旁，倒也吓出一身的冷汗。李江遥一招未就，缺乏临场对阵经验，不免一时心慌，也不顾其他。随意长枝一挑，下落一个俯身向前急冲，举起长枝便劈。“李玉涛”惊魂未定，赶忙横剑相格。却没想到竟是虚招，李江遥身形转步，一旋身，便将所有气力聚在长枝三寸处，狠力凌空一劈。只听“啪”一声，不偏不倚猛然落在“李玉涛”的脑袋上，“李玉涛”登时闷声倒地，不省人事。原来若论起武功，“李玉涛”比李江遥要高出许多。虽非一流的高手，但是行武多年，亦有相当的根基。只因一时轻敌，以为对手只是一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丝毫未放在心上。且李江遥近日所练的全是抢于人先的快招打法，倒使“李玉涛”一时心慌，自乱了阵脚。因此败阵下来。“好！好！好！真是后生可畏！”身后一直安静站着的黑衣人突然拍手赞道。他又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李玉涛”轻蔑道：“也不用我亲自动手动手了。你倒死的干脆。”“你所用的剑法虽是杂乱，但隐约与李玉涛是同出一门。”黑衣人虽是在笑，但声音艰涩，直令李江遥的耳鼓“嗡嗡”长鸣。忽然他眼色一宁又道：“恕我眼拙，瞧得不是十分真切。不过倒与当年的横行江湖的鬼才道人的武功身法似是而非。”李江遥一惊，寻思道；“他是谁？竟也知道师父的名号。”“你是什么人？”李江遥长声质问道，“我与阁下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阁下定要至我于死地。”黑衣人默然半响，缓缓转个圆身，狞笑道：“我穿成这样，你说我是谁。别说是你，连我自己也快不知道我是谁了。”他说话时原本笑脸顿时一沉，不无神伤。“你就把我当成这夜晚里难以成眠的幽灵吧。我已经好久没有行走在自己的王国里了。你放心不会有太多的痛苦的。”黑衣人声音一转温润，柔声道。像是在安慰一位必死之人。“至于杀你的理由？你又何必要知道呢。结果总还是一样的。没有人能够改变。”黑衣人嗅了嗅周遭的空气道，“因为我太熟悉这夜的味道了。”李江遥像是身处事外，不知黑衣人到底在说些甚么。倒觉得他是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疯子，说着莫名其妙、令人一头雾水的疯话。但李江遥此刻全身紧绷不动，丝毫不敢有所松懈。“放松些。李玉涛已在下面等着你了。”黑衣人突然说道。李江遥身体一颤，心念电转，“大哥死了？”。但他却来不及悲伤红眼。黑衣人身体一沉，随即寒光乍现。剑气已临，速度极快。李江遥急忙跳起身，却被一只大手死死拽住右腿脚踝，回身一剑，又被避了过去。突然整个身体一轻被强力抛向空中，旋即快速下坠。黑衣人长剑破空，刺向要害命门。李江遥大惊之下，尽全身气力，将身体一梗，随之蹬空一侧，竟斜身一让避了过去。不料黑衣人左掌上下翻飞，一定，击在李江遥的右脚板上。劲力极猛。李江遥一时喉头腥恶，一口鲜血凌空喷涌出来，身体再次腾空，下坠时跌入石桥下的小湖之中。一时间泛起层层血花，随着淡淡涟漪，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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