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武汉“十四省讨贼联军总司令部”里，吴佩孚站在窗户旁，看着远处奔流的长江，深深地吸了口气，颠沛流离的时光仿佛就在昨日，没有人能够理解此刻他的失落。
他沉默了许久，回头看了一眼在一张作战指挥地图旁深思的机要秘书，又转过了头去，继续把目光投向窗外，淡淡地叫道：“天涛啊，先别看地图了，过来陪我看看这奔腾的长江吧。”
陈天涛顺手拿起桌上吴佩孚的茶杯，从暖壶里又续了点水，走到吴佩孚的身边，把水递给了他，没有说话，也定定地看着奔涌而去的江水。
片刻沉寂后，吴佩孚像是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身边的机要秘书陈天涛说：“人人都想浪击长空，却为何没有人喜欢选择急流勇退呢！”
“总司令，您还想在水上漂泊的事儿呢？”陈天涛问道。
吴佩孚没有吭声，只是轻轻地呷了一口茶，也算是一种回答，以陈天涛的聪明，怎能猜不到此刻他的心，试想，一个时代的宠儿，一夜之间，从人生的最高峰跌到了人生的低谷，仅率残部两千余人狼狈逃至天津，本打算安稳地率“决川号”和“睿蜀号”南逃武汉，可没承想，阎锡山和冯玉祥像狗皮膏药一样，紧追不舍，就连山东督理、湖北督军都拒绝他入境，他何曾遭受过这样的侮辱。
“俗语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想总司令应该深得其理吧？”陈天涛同情地看了一眼一夜之间头发斑白的吴佩孚说道：“司令不是常说吗，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现在孙督军请您主持两湖，出任十四省讨贼联军总司令，您的仇也有机会报的。”
吴佩孚叹了口气转身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也招招手示意陈天涛坐下，“天涛啊，这也要感谢你誓死相救啊，要不然我命真就要丧在鸡公山了。”
陈天涛一想起几天前发生在鄂豫交界的鸡公山的凶险，至今还心有余悸，说实话，他满怀一腔热血，从英国皇家陆军桑赫斯特军事学院毕业，几次想回国内为国家做点贡献，可每天他从报纸上看到的，全是自私自利的军阀混战，他即使回到国内，也最终将沦为军阀们的战争工具，并不能为改变时下满目疮痍的国家命运尽任何的力，慢慢地他那点报国的激情被失望消磨殆尽。
就在陈天涛心灰意冷之时，他被最新一期美国《时代》杂志周刊的封面人物所吸引，那是一位中国人，《时代》周刊用“中国最强者”作为封面醒目标题在评价他，因为他也是首次亮相美国《时代》杂志周刊封面的中国人，他就是吴佩孚。
美国人约翰·鲍威尔在文章中评价吴佩孚为“比其他任何人更有可能统一中国”的政治人物。
也正是因为《时代》杂志周刊和美国作家的介绍，使低落的陈天涛突然为未来的中国看到了一丝的希望，而就在此时，家人的朋友也正好看重陈天涛的所长，推荐他回国，来到吴佩孚的身边，给吴佩孚做了秘书。
吴佩孚见陈天涛在沉思没有说话，他站起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锦盒打开看了一眼后，又合起来走到陈天涛旁边坐了下来，把锦盒放到陈天涛眼前说道：“天涛，我也知道你不是一个爱钱的人，而我呢，也算是俗人一个，就把这颗夜明珠送你吧，权作报你的救命之恩。”
陈天涛心生不喜，把眼前的锦盒又推到了吴佩孚的面前说道：“总司令，您是我的上司，我救你也是应该的，这也是人之常情，换做是您，当我遇到危险时，您也会救我的，是吧？所以这感谢之言请不要挂在嘴上，救命之事您也千万别放在心上，您的东西我不能要。”
吴佩孚赞赏地点了点头，但还是把锦盒又推回到了陈天涛的面前，“你先不要急着拒绝，我送你这颗夜明珠，其实并不仅仅是因为你在鸡公山救了我，本来曹恩君推荐你到我这里，我就准备了一份见面礼给你，可你也看到了，这一年多来，从北到南，天天都在忙着打仗，唉！临了还弄得差点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就没有顾得上把这份见面礼给你。”
吴佩孚长吐了一口浊气：“这下好了，暂时算是安稳了，我也有机会把这见面礼给你了，也让我心里少了份挂记。”
也没等陈天涛要说拒绝的话，吴佩孚紧接着说道：“你可别看不起这颗珠子，这是我在北京的时候，一个落魄的王爷给我的，说这珠子是当年乾隆皇帝送给香妃的，后来又辗转到了慈禧太后的手里，慈禧太后本打算死后带到自己棺材里去的，可八国联军一进北京，在仓皇逃跑的时候，这颗珠子就遗落了，后来就再也没有找到，慈禧太后为此还伤心了很久。”
“那我就更不能要了。”陈天涛推辞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总司令还是自己留着吧。”
对于陈天涛的一再拒绝，吴佩孚显得有丝不悦，“做为一名军人，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我给你了，你就拿着，又不让你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你怕什么？不要再做女人之态。”
陈天涛这才打消了继续推辞念头，拿起这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仔细看了起来。
见陈天涛不再拒绝，吴佩孚脸色稍霁，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徐徐叹息道：“真是世事无常，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我是不是真的没用了？”
明显的，吴佩孚过去意气风发的枭雄本色此刻已经在他身上荡然无存了，寄身于兵舰7个半月的水上漂泊生涯，消磨了他的斗志，多了一份英雄末路的悲凉。
“总司令不要为一时的成败让自己心灰意冷，其实当时那么多人劝您到租界躲避，向外国人求救，可您就是不干，宁可奔走鸡公山，这种魄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陈天涛安慰地说道。
吴佩孚明显为那些劝自己逃亡到租界避难的部下心生不满，“哼，那些人都是鼠目寸光之辈，我堂堂军官，危难之时托庇于洋人，有伤国体，以后即使大成，又有何面目立于国人面前？又怎能堵住悠悠众口？”
陈天涛默默点了点头，他之所以还能让自己留在吴佩孚的身边，看中的正是吴佩孚身上的这点军人气节，民族大义，这也是让自己为这个军阀感到唯一欣慰的地方。
吴佩孚停顿了一下，好奇地问陈天涛：“当时那么多人劝我到租界去避难，你为什么不劝我呢？”
陈天涛苦笑道：“总司令，不是我不想劝您，而是一来人微言轻资历浅，二来对时局看得不太透彻，怕到时帮不上司令的忙反而害了司令，那真就罪莫大焉了！”
吴佩孚对于跟自己不到一年的秘书陈天涛，说不出是何种心态，说是心腹，可在他吴佩孚的字典里，没有这二字；说是知己，那也不至于，且不说两人年龄的巨大差距，就相处以来能推心置腹地、开诚布公地聊天也几乎没有过；说是部下，可更多的把他当是自己的子侄亲戚，他愿意关照他。
吴佩孚似乎下了决心，对陈天涛说道：“天涛，其实我上次应该听你建议，和奉系合作，也不至于落得像个丧家之犬，这样，你准备一下，去见一下奉张，表明我和他摒弃前嫌精诚合作的意思，到时攻下北京，我让给他。”
陈天涛有些诧异，“总司令，您现在可是讨贼联军的司令，正要讨伐奉张，却为何要和奉张联合呢？其他人会有意见的。况且我们现在可是立足未稳啊，请司令三思。”
“正因为如此，我才让你去见奉张。”吴佩孚叮嘱陈天涛道：“记住，此事一定要小心谨慎，暂时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我信得过你。”
见吴佩孚心意已定，陈天涛没再出言反对，他不得不佩服吴佩孚的心计，也只有像他这样的军阀才能把流氓本性演绎的如此精绝，在利益面前，过去几月奉张加在他身上侮辱都可以忽略不计，这能不能也算是一种大丈夫处事之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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