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辆华贵的马车，一匹神骏的奔马，一个威武的汉子，一根高举的马鞭。
还有一路扬起的尘土。
旅途无聊，祖孙三人闲聊之时无意中边聊起了山川地理，慕容枫也曾接触过山川地理的书籍，但是年纪太小，记忆早已模糊，十成中已经遗忘了七八分，再加上山庄遭逢大难，自己一个人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整日提心吊胆，四面楚歌，每日填饱肚子尚不能保证，更是没有心情和精力去了解他所生活的大陆到底是和格局。那日赶路途中，破空突然提到江湖中不同地域的风土人情之时，慕容枫虽然略通一二，可方雯竟是一窍不通。破空担心两人有朝一日独自行走江湖时触犯他人大忌为招致不必要的麻烦，便边走边向慕容枫介绍各处的风俗礼仪。
慕容枫所处大陆分为五大区域，分别是东泽、西陲、南域、北疆和中原。江湖上四大门派分管着东西南北四块区域，其中林隐寺掌管东泽；四圣教称霸西陲；万一楼称雄南域；无极观威服北疆。林隐寺位于东泽极东的靠近茫茫大海；四圣教位于西陲北方，圣城乃其宗教所在；万一楼位于南域东北，由一片巨大的建筑群构成；无极观则坐落于北疆中部的无极峰上。四大门派管辖之下又各有若干个大城池，全都荫庇与四大派的羽翼之下，城主的传承基本上是父传子子传孙，可是如果有四派高层干涉，城主之位则由四派指定。而四派中东泽的林隐寺和北疆的无极观都属于方外之人，与世俗权力牵涉极少，只要不是天怒人怨，两派素来不插手干涉，而在四派所辖范围之内，其他中小门派林立，碧水山庄则是其中之一，不同的是碧水山庄与无极观关系密切，虽是在其管辖之内，但是向来不卑不亢，而且每代庄主在继承庄主之位之前都要拜入无极观门下修习，至于为何如此破空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他说如果天下还有人知道其中缘由，那此人一定是无极观观主，但即使是如今的无极观观主由于传承过程中的一些意外，现在也不一定知晓。但据破空所述，即使是强悍如四大门派，对于夹在东泽、西陲、南域、北疆之间的一块小小的中原大地，没有一人愿意去触及，哪怕是狠毒如四圣教，诡异如万一楼。
时光流逝，不一日，祖孙三人已是进入无极观范围内的流瀑城境内。车厢里有三个人，一个白发白胡白衣的老者，一个脸上泪痕未干的少年和一个美丽的少女。老者正翘着一个巨大的酒坛，坛中的美酒如同百川如海一般，身边早已斜倒着几个一样的酒坛，两个小娃儿正张着嘴吃惊的看着老者一坛坛的风卷残云般倒尽所有的美酒。
“你要不要喝点儿？”老者难得停下来把酒坛递向慕容枫。
慕容枫不说话，径直接过酒坛，仰起头把酒倒进了嘴中，“咳咳”慕容枫被呛得直咳嗽，赶忙用手挡住了嘴。
“好，哈哈哈。”老者显得异常高兴，大声吟道：“自古圣贤多寂寥，唯有饮者流其名。”
慕容枫止住了咳嗽，有喝了一大口，这次他没有咳嗽，只觉得这东西只从伸舌头一直辣到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他竟不自觉爱上了这种液体，仰头又是一大口。老者连忙制止道：“你这小娃儿倒也忒实在，叫你喝你还喝上瘾了，你要是全都灌进去，那师祖我肚子里的酒虫非得闹腾死我不可。”说着不由分说从慕容枫手里抢过了酒坛。
“就是，林。。。奥不，慕容枫，你不能喝了，小心醉了就不好了。”方雯一看慕容枫脸上已现红晕，知道是喝得太猛，赶忙制止，可叫惯了凌枫一时改不过来，差点儿又把慕容枫叫成凌枫。
“雯姐，你还喊我小枫吧，叫慕容枫太生份了。”慕容枫借着酒劲儿说道。
“你也叫我师祖吧！”老者似乎赶趟儿似的，也插了一句，说罢，还不忘豪饮一口。
“嗯。”方雯点了点头。
慕容枫笑着看着方雯，感觉他很熟悉，就像姐姐一样。方雯也是被赵大善人骗回来的，她也发现了事情不对，逃跑不成被抓住了，不同的是，赵大善人突发奇想，威逼方雯做内奸将那些小孩的动向及时向他汇报，她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幸运的是她保住了条命，不幸的是她间接做了赵大善人的刽子手，内心不再平静。慕容枫一点都不恨，反而觉得很庆幸，很庆幸方雯能活到今天，和她坐在一块儿。
“师祖，其他孩子怎么样了，咱们这么走也不管他们吗？”方雯一路上憋着不敢问，这会儿终于开了口，慕容枫一听也看着老者，眼神也在询问。
“呵呵呵，小娃儿毕竟心眼不错，师祖我做事能那么虎头蛇尾吗？我在进赵府之前已经给官府通了信儿，估计这会儿官府已经到了赵府，正在想办法安置那些孩子呢。”老者一脸自豪，不由得对自己的安排大加赞赏。
方雯神情一下子放松下来，慕容枫则一脸不屑，咕哝道：“王婆估计要自愧不如了。”老者一时没反应过来，斜眼看向慕容枫，喉咙里发出一声“嗯？”
“奥，没什么。”慕容枫立刻转移话题，问道“对了师祖，你是怎么到这里的？不会是咱们祖孙俩心有灵犀，你感觉到我会有危险吧？”
“哈哈哈，那倒不是，还是咱们祖孙俩有缘。我从碧水山庄返回时，路过马家镇，不料酒虫开始叫唤，就想进酒馆弄点酒淹死这条死虫子，可是酒馆还未开门，无奈之下我只能偷偷溜进酒窖，我刚进去不久，还未喝的尽兴就听见两人向酒窖走来，我本来可以从容离开，奈何酒虫还不消停，只能躲在酒窖的角落里，准备等那两人离去后在痛饮一番。”老者说到这儿，又倒了满满一嘴的酒。
“我隐在角落，只听其中一人说道：‘今晚是月圆时分，老爷又要祭祀掏心，咱们得赶快把酒水备齐了。’另一个人道：‘我明白，不要啰嗦了。’说完两人就动手把酒往外抬去。我一听就觉得蹊跷，祭祀掏心乃魔道之人的做法，难不成这小小的镇子竟有魔道猖獗于此？于是我就顺手捞了一坛酒，尾随哪二人而去，结果就跟到了赵府。我于是又去了一趟官府，把一根刻了字的木头，直接插在了官府的大堂，然后就折回了赵府，刚好看见你带着那八个活宝转圈，我认识你的轻功，就一直尾随着你，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老者似乎完成了一件相当费神费力的大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又满满地灌了一口酒。
“看来酒的确是个好东西，关键时候还能救命啊。”慕容枫故意提高语调不无调侃地说道，“可是有些人当了小偷，只喝酒不给钱，说出去恐怕会被江湖同道戳脊梁骨啊。”
“呵呵呵，可惜江湖中指导老人家我的已经不多了。”老者挑衅的瞅了一眼慕容枫，继续和他的酒。
慕容枫一听倒是糊涂了，问道：“你不是紫阳真人的前辈吗？那就是无极观前辈高人，在江湖上怎么会籍籍无名呢？”
“不错，可那是以前，；老人家我二十年前就开始云游四海，偶尔无聊才回一次无极观，你父亲还是我有一次回去碰巧遇见的呢，别人都不知道我在无极观的后山，除了八年前那场变故我被迫回无极观主持大局之外，老人家我可以说已经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了，八年了，估计大家都以我老人家已经驾鹤西去了吧！”老者眼中流露出一种看破红尘的豁达和饱经沧桑的忧郁。
“你老一直说八年前的变故，到底是什么变故啊？”慕容枫追问道。
“往事已矣，何苦再提，徒增伤感而！”老者眼中忧郁更盛，酒喝的也越快了，突然他好想记起了什么，问道：“你家的剑诀和碧水剑呢?”
“徒孙一个小孩儿怎能随身带那么贵重的东西，早就藏起来了。”
“很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等你有了能力再去取也不迟，反正现在你还用不到。”
“师祖，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这小娃儿问题真多，问吧。”
“您的道号叫什么啊？”
“破空”
“奥，哎，师祖，我给您讲个笑话吧！”
“好，你一个，女娃儿一个，谁都别落下。”
威武的车夫马鞭一扬，马车扬起一路尘土，向东而去，正是无极观方向。
行的数日，祖孙三人已来到来到流瀑城。本想一路上不做停留驱车直奔无极观，奈何破尘的酒虫又闹腾了，只得先去酒楼解决破空的酒瘾。如果问破空二十年游遍五湖四海，最熟悉的地方是什么，那无疑是各地的酒楼。破尘驾轻就熟的指引着赶车的汉子七拐八拐就进了一条不是很宽的街道，最后停在一家门面不是很大的酒家面前。
“呵呵呵，这或许不是流瀑城最大的酒楼，却一定是流瀑城最好的。”慕容枫下了车，站在酒家门前抬头看着酒家的招牌，酒中仙。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方雯笑着吟了一句，抬头看着破尘道，“师祖不正是酒中之仙吗？”
“哈哈哈，两个小娃儿也是我酒中之友啊。”破空双手拉着两个小孩儿大笑着迈步进了酒中仙。
酒楼中的空气瞬间冷冻，本来还吵杂的酒楼在三人进来之后一下子安静了。众人停杯投箸，怒目而视着破空道人。划拳赌酒的、交头接耳的、低声磋商的一下子都把目光汇聚过来。连店里的小儿也没有上来招呼。破空视若无睹，径直上了楼，找了个靠窗的座位一屁股坐了下来，看这架势，想让他起来是难上加难了。慕容枫和方雯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扫视着四周敌视的目光，心里惴惴不安。
“任他天塌地陷，我自岿然不动。两个小娃儿，平常心待之即可。”破空低声对两人道，然后正襟危坐，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淡淡的说道：“酒家，二十年竹叶春三坛，再上几个小菜。”
半晌无人应答，破空不由甚是尴尬，似乎觉得在小孩儿面前损失了颜面，看着对面两个一脸疑惑的孩子，又开口道：“酒家，二十年竹叶春三坛，再上几个小菜。”
“老贼道，竹叶春没有，夺命剑倒是有一把。”破空身后一个年轻剑客再不多说一句纵身而起，一把长剑闪着寒光刺向破空的背心。
破空不动声色，右手拿起一双筷子顺势递到身后，不偏不倚，正好夹住了年轻剑客的剑尖儿，似乎年轻剑客的剑就是冲着这双筷子去的。慕容枫和方雯原本提起的心落了下来。
“不知你的夺命剑可能夺命否？”破空手腕一扭，年轻剑客的剑已脱手，在空中翻了几个翻后插在了年轻剑客的双脚之间，“看来不能。”
年轻剑客脸一瞬间变得通红，楼上众人眼见破空这一手武功自知不是敌手，竟没有人敢再出手，只是更加仇恨的冷眼凝视，似乎认为凭目光就可以杀死破空。
“酒家，二十年竹叶春三坛，再上几个小菜。”破空淡淡的又说了一次。
“施主不如和贫僧去林隐寺用点斋饭如何？”楼下传来一个年轻僧人的声音，声音还未消散，两个大约三十岁的僧人已经上得楼来，步伐稳健，厚实凝重，一个慈眉善目，一个面目狰狞，两人的面目截然相反。在破空道人的身侧不远处站定。
“两个小和尚忒也无礼，老人家我要酒，你非要我去吃斋饭。再说老人家我还要送两个孩子去他们要去的地方，哪里有那么多的闲工夫去林隐寺再做盘桓啊。”破空也不看那两个中年僧人，反而伸出双手抚摸了一下两个孩子的头，笑呵呵的说：“是非来了，躲都躲不掉，好在师祖我并不怕事。”
“师祖，咱们把事情和那两位师傅说清楚就好了啊，不要打架。”方雯眨了眨眼睛，不解的说道。
“两位小施主，不要受这贼道人的骗了，他把你们骗去可没安好心啊。”面目狰狞的僧人说道。
“老施主不妨和小僧走一趟，在敝寺盘桓数日。敝寺自会派人送两位小施主去他们想去的地方，这样岂不两全其美。”面善的僧人似乎真的只想请破空道人做客一般。
“戒怒，戒痴两位师傅，与这种挖人心肝的恶徒讲什么江湖道义，咱么这许多人一拥而上，将这贼道人乱刃分尸，也算是为江湖出一大害。”突然间有人大喊提议道。这一下楼上众人似炸了锅一般，纷纷赞成，不少楼下的江湖豪客也涌上楼来，在楼梯口呐喊助威。
“就是，咱们今天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就是为了商量对付最近作恶多端的挖心恶贼，此时他地狱无门自来投，不正是天可怜见，好让我等替天行道吗？”
“谁打我？”刚才喊得最高的两个人脸上突然间脸上读了十个手指印，竟是破空电光火石之间里雷厉手段扇出四巴掌。扇出四巴掌并不难，难的是那两人本来离得挺远，中间还隔着不少人，可两人却是同时喊出声来，更可怕的是众人居然没有看见破空移动身形。
这楼中除了破空道人武功最高的就是戒怒、戒痴，他二人也是丝毫没有察觉出，不由心惊，自忖，就算是他们师傅无相大师也颇有不如。两人眼看不能善了，立即摆出攻击姿态，刹那间剑拔弩张。
破空道人还是一脸的无所谓，仿佛事不关己。慕容枫一看自己这师祖是个倔脾气，你要是冤枉他，他反而懒得辩解，但他可不愿见师祖平白无故被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更不愿众人不明事理，乱打一通，到最后反落得亲者痛仇者快，于是赶忙阻止道：“挖心祭祀倒也不是没有，我就差点被用来祭祀了。可是用我来祭祀的不是这位老人家，他真是我师祖，就是他救了我俩。”说着，指了指方雯，方雯连忙点头，就像啄木鸟啄树一样勤快。
“小施主说的可是真话？”面善的僧人一脸惊讶。
“是的，大师，师祖还救了另外十几个小朋友呢！”方雯把头点的更勤快了。
楼上气氛顿时缓和，戒痴戒怒率先收起架势，单手立于胸前，作揖赔礼，面善僧人道：“晚辈二人鲁莽失察，还望前辈见谅，实在是最近流瀑城周围，有恶人花言巧语哄骗小孩儿，然后挖其心，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乍见前辈与两幼童同行，难免起疑。”
“你是戒痴吧？凡事不可过于执着，想必是你师父为你起名戒痴的原因吧？你可是辜负了你师父的一片苦心啊。”破空对这面善僧人说完后，又转向一脸怒色的僧人，“你又何尝对得起你师父？”
两人刹那间一脸惨白，破空一下道破他们法号的因果，直指起心性弱点，如醍醐灌顶一般。二人随即拜倒，齐声道：“敢问前辈道号？”
“岂不又太执着？”破空看了一眼摆在地上的二人，还是淡淡的说道。
两人脸色更白一层，怔怔的出神不知所以，突然间戒痴面色恢复正常，哈哈一笑，再次拜首，道：“晚辈受教。”
戒怒的脸色却依然惨白，酒楼上一时鸦雀无声，破空也不说话，漫无目的的看着窗外。两个小孩儿看着面色惨白的戒怒，也不说话。良久，慕容枫对戒怒说道：“戒怒师父，知不知道我师祖的道号有那么重要吗？你心中有我师祖的忠告不就好了吗？”
戒怒的脸色微微好转，似乎纠缠已久的心结终于松动了一下，一拜首，起身下楼而去。戒痴双手合十，作揖道：“前辈若无指示，晚辈就此告辞。”
“等等，林隐寺无字辈念、空、相、色、悔五个小家伙哪个是你师父啊？”凭空道人没有收回视线，语气还是很平淡。
“家师乃无相大师。”戒痴恭敬地道，此时他才认识到破空辈分之高。
“无相，倒是收了个好徒弟。你去吧！”
“谢前辈夸奖！”说完，戒痴也下楼而去。
“你们还有什么事吗？”慕容枫环视四周，众人连连摆手，口中不断道歉，一会儿功夫楼上只剩下这祖孙三人。
此时，破空道人才收回目光，赞许的看了看两个孩子，淡淡的说道：“酒家，二十年竹叶春三坛，再上几个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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