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祥陵寝若是有失,则天下震动。
上游襄阳若是有失,则江南不稳。
左良玉军若是覆没,则大厦将倾。
湖广若是落入义军之后,则大明危矣!
有以上这些因素在,只要农民军各部大张旗鼓的从南阳、邓县、汝宁府一带向襄阳、荆州、承天等地进军,则势必朝野震动。朝中那些出身江南的东林大佬们,势必会威逼三边总督孙传庭出潼关以威胁农民军后方,逼迫李自成、罗汝才、老回回等人回师救援。
可是,一旦孙传庭兵出潼关,那么,潼关天险可就不是为他所有,为他所用了!比如说著名的晴隆二十四道拐,那可是让盟军的卡车司机们提起来都是两腿打哆嗦的鬼门关。
天险这种东西,向来都是为据守一方设计的。而对于试图通过它的,不管是否有敌意,还是无害通过的。都是极为致命的!
别的地方或许在场这几位明末农民军的统帅也好,流寇头目也罢,不是都那么熟悉,潼关这个地方,他们可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当年李自成可是在潼关南原同当时得三边总督洪承畴、陕西巡抚孙传庭结结实实的打了一场硬仗,只不过,老洪和老孙这对师徒将地形和兵力发挥到了极致,令仰攻潼关、且又人困马乏疲惫至极的李自成部吃了大亏,几乎让老李把老本都赔了进去。
如今能够在潼关这道铜墙铁壁面前让老孙也尝尝苦头,如何不令众人欢喜?
“打!”
“打湖广!打左良玉!引孙老儿出潼关,一起干掉他们!”
三家统一了意见。
“伍先生,若是义军拿下德安四府,你的秦法学堂能够拿出多少人来到各处州县任职?”
曹操眨巴着小眼睛,率先问伍兴关于地方政府干部的人数问题。
秦法学堂,是李自成和罗汝才二人为伍兴的地方官吏培训班所起的名字。其实也不是他们二人的成果,而是二人部下的牛金星、李岩、吉珪等文人一起商议出的结果。
他们认为,伍兴从南粤军之中带来的理念、制度、手段,完全符合太史公在史记当中对于秦国制度的描写,以法度管理百姓治理州县,以耕战立国。这立刻得到了以陕西乡党为骨干核心的两家农民军的齐声认可,他们看来,不管秦国的名声在书本里是不是好听,那都是咱们陕西老前辈,既然老前辈能够用这样的手段令秦国富强、成为虎狼之邦,扫平关东六个国家,那咱们也可以用老前辈的法子,来推翻大明朝,顶不济,也可以是割据一方享受荣华富贵。
于是,这个地方官吏培训班,就被命名为秦法学堂了。
“大将军,可是想把这些人弄到将来的德安四府任职?眼下的五百学生,至少还要有两个月才能学完全部课程,照着大元帅和大将军定的规矩,至少要到州县乡镇见习三个月才能到州县任职,这如何使得?”
半年之后?那绝对不可以!
众人的心中都是发出了这样的声音。按照他们的估算,半年以后,整个陕西一直到河南、江汉平原都将落入他们的掌握之中。黄河、汉江将是两道血管和护城河,成为这块土地的天然屏障。
“伍先生,来不及!必须要快!要照你之前和咱老曹讲过的那样,兵马打下了哪里,政务官就要在那里展开政务!这样,我从营中拨,”罗汝才略微的沉思了一下,“六百个读过书认识字的,都是掌旗以上的官儿,然后,各处州府的那些政务官你可以随意调配,只要打下德安、荆州、襄阳、承天之后,这几十个州县府城有完整的一套政务班底!”
照着闯曹两家的约定,所有战果四六分成。所以,在河南的这些州府当中,罗汝才系统的官员也不是少数。但是,他的这一番表现,却是在李自成心中掀起了莫大的波澜!
他一双深目看了看正在那意气风发为新区筹划地方官吏的罗汝才,看了看眼中满是羡慕嫉妒的老回回等五人,“不能再让尔等发展下去了!若是再行坐大,我这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迟早要被你们架空!”
顾君恩却在一旁颌首称赞:“有文事者必有武备。如此一来,我义军攻取一处,便开府建衙一处,从此便无后顾之忧了!若我先夺陕西,湖广巡抚宋一鹤,狡诈也,定然率湖广官兵乘机北上,对我义军后方造成严重的威胁。而先攻湖广,此时孙传庭方上任,贺人龙等又是惊弓之鸟,更千里迢迢,短期内不可能出兵蹑我其后,故而南攻湖广,先打左良玉等部,实为必然!”
“待我们攻取了襄阳,打疼了左良玉,朝廷势必令孙老儿督率贺人龙等人出关抄袭我军后路。。。。。”
顾君恩正在滔滔不绝的说话间,门外,一阵杂沓的脚步声,闯营主管搜集各处情报、军情,掌握着探子、暗桩的刘体纯,和曹营主帅罗汝才的外甥王龙两个一前一后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闯王!”
“舅舅!”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又都不说话了。
“何事?如此惊慌失措!”
李自成当着众人面前,自然要保持他的大元帅威仪。毕竟,他现在算是各部义军的总瓢把子。是他们名义上的统帅。不管是张献忠也好,罗汝才也好,或者是刚刚前来合营的回革五营众人也好,都算是他的副手和部下。
“大元帅,有紧急军情禀告!”刘体纯抢上一步,向李自成行了军礼。
“西安的坐探快马送来密信,孙传庭借口为各镇兵马发军饷粮草,令各镇总兵副将齐入西安。入城之后立刻封闭城门,在总督衙门内宣读圣旨,斩杀了贺人龙贺疯子!在总督辕门外将贺疯子的二百亲兵斩杀屠戮殆尽!命高杰为总兵,统领贺疯子旧部!”
“高杰上任之后,得督标新军两千兵马之助力,强力镇压麾下纷乱苗头,高汝利、贺勇、董学礼等人俱仍故官,贺国贤、高进库等人闻贺人龙死,本欲将数百精卒逃到泾阳,欲取其孥并贺人龙所积攒之财货逃回米脂,被标营参将孙守法强行拦回,眼下皆归高杰节制!”
“什么?!贺疯子被孙聋子杀了?!”
这个消息,如同将一块大石头丢进了热油锅之中,顿时火花飞溅,烧起了冲天大火。
在老回回、革里眼这些人眼中,孙传庭手下的陕西兵马,也只有贺疯子所部能够有些战斗力,可以称之为劲敌。如今贺疯子被孙聋子给杀了,如何不令他们兴奋异常?!
“贺疯子死了,咱们打关中就像拾麦穗那么简单了!”
贺锦兴奋的一拍大腿,身上的甲叶子哗啦啦作响。而蔺养成和刘希尧二人则是互相在对方的胸口猛捶,眼里满是兴奋而涌出的泪花。
打得战略已经定下,正准备付诸实施之际,对方军队当中又斩杀了主力部队的统帅,这无异于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在李自成身边半晌没有说话,几乎被顾君恩将风头全数抢走的闯营军师宋献策此时却站在了椅子上。
“大元帅,两位贺大帅。山人有一计策,不知当讲不当讲?”
“宋先生,你说。”革里眼贺一龙扶扶眼镜,看着站在椅子上和自己站在平地差不多高的这个宋矮子,颇有点听小孩子讲正经话的味道。
“贺人龙虽然被杀,所部由我义军叛贼高杰掌管。但是贺家旧部却仍旧是其军中主力,骁勇果敢之辈尽数在内。然此辈甫经大变,正如惊弓之鸟一般。而高杰那厮,为了树立自己的权威,势必在军中严刑峻法,大肆清洗。此时,大元帅、革帅、左帅,不妨以您三位的名义,派人多携金银财帛,到贺氏族人、米脂旧部当中去联络一番,他日必有大用!”
贺一龙一拍自己的大腿,一双小眼睛在水晶镜片后面兴奋的闪动着光芒,“宋矮子!你这厮的主意和咱老子想到一块去了!”
这个时候派人到贺人龙旧部当中,去联络米脂乡亲,聊聊同乡情谊。去联络贺氏族人,说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贺字来。说不定,到了战场上,这些注定要被高杰和孙传庭当做异己和炮灰急于排斥清洗掉的骁勇凶悍士卒,就会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来!
李自成也对宋献策的这个建议点头表示赞赏。
“二虎,你和两位贺大帅商议一下,在咱们义军各营当中,选出米脂乡亲来,特别是那些姓贺的兄弟。多给他们金银财货,以我和两位贺大帅的名义给他们写信。告诉他们,只要到了战场上亮明米脂乡亲身份,咱们一家人不打一家人!冤有头债有主,大家一起给贺疯子报仇,找孙聋子算账就是!”
“闯王,只怕要找孙聋子算账的,不止咱们义军一家。”刘体纯笑了笑,将孙传庭在陕西推行新政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各位大帅讲了一遍。
别人听了,倒也是罢了,即使是李岩、牛金星等人也只是为之一笑,觉得孙传庭有些操之过急。为自己得罪了整个陕西的官绅宗室将领,一旦有什么变乱,这些人势必会猛扑上来咬死孙传庭。可是,伍兴却是听了有些神色慌乱。
“闯王,属下虽然不懂军事,但是还是恳请闯王和大将军、几位大帅尽快南下痛打左良玉,引诱逼迫孙传庭出潼关!”
“伍先生,却是为何?”见一向不怎么关系军事行动的伍兴居然跳了出来要求尽快出动,立刻令李自成与罗汝才大出意外。
“闯王,您请看,孙传庭在陕西虽然有些操之过急,但是看其根本、手段,与李家大公子在山东所推行的新政一般无二。若是被他强行推广下去,到了秋天,只怕我们攻取陕西时,官兵已经是钱粮兵马较今日丰足了许多了!”
除了钱粮之外,更有一点,是伍兴话到了嘴边硬生生的给咽了下去的。
“如果让孙传庭有几个月或是大半年的时间在陕西推行新政,如果成功了,以孙传庭练兵打仗的本事,只怕到了那个时候就可以吊打义军了!再想攻取陕西,势必比登天还难!何况,一旦陕西新政推行开来,只怕农民军这些充当骨干的陕西兵,也是要纷纷逃走,到那个时候,李自成麾下可就没有兵马了。随便那个明朝官员都能擒拿李自成!”
不过,这一点,对于自己是如何从一个下岗驿站的快递员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李自成,却是不言自明。
“老罗,老贺,老马,咱们这就商议一下,如何尽快出兵痛打左良玉!”
七个人正待要召开一个小范围的军事会议,一旁忍了很久的王龙终于按捺不住了。
“舅舅!我有事情要禀告!”
“混账东西,没看到大元帅和我有紧急军情要商议!?”
“舅舅!咱们曹营的三百多匹上好战马,放在漳河边吃草饮水,被郝摇旗的部下混杂了数百匹老弱病残的骡马,然后将咱们曹营的好马换了走了!我手下人上前去理论,却被郝摇旗手下的人拔刀相向,伤了六个!”
王龙说完这话,恶狠狠的一双眼睛盯着满不在乎坐在座位上抽烟喝茶的郝摇旗,眼睛里几乎要伸出一双手里将这个闯营大将活活掐死!
刚才还热火朝天一片祥和气氛的议事厅内,立刻哗啦啦的响声一片,闯曹两家的将领们各自从座位上站起,怒目而视,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
对于李自成、罗汝才这些被明朝官吏骂做流寇的人来说,部队的机动能力和作战能力一样都是至关重要的。能跑甚至要比能打还重要。打不过,逃,这是多年来农民军以走制敌的战略思想战术动作的核心。所以,从李自成、罗汝才这样的统帅级别人物,到郝摇旗、刘宗敏这种方面大将,甚至是普通的士卒,都十分重视马匹骡子等头口的搜集。
一匹好坐骑,关键时刻当真是可以救命的。
这也就是为何王龙为了三百多匹上好战马而忿怒在李自成、老回回等人面前不惜与闯营将领翻脸的原因。
“郝摇旗你个混蛋!”袁宗第和高一功等人在心中不由得大声咒骂,“你在什么时候抢罗汝才的战马不好?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抢他的战马?还吃相这么难看,一下子抢走了三百多匹,还伤了他营中士卒?”
想起了商洛山之中,郝摇旗不辞而别,带队伍离开闯营老八队的旧事,再加上今天在李自成的大业即将九转丹成的重要关口这厮又跳出来横生枝节,高一功和袁宗第、刘体纯等人几乎想拔刀砍了他的心都有。但是,心中恼火归恼火,眼下郝摇旗毕竟是闯营的大将,他们还要从维护李自成的威望出发,隐隐然将郝摇旗围在了人群当中。
看着曹营众人愤怒的神情,再看看一旁的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贺锦、刘希尧、蔺养成等人眼中陡然而生的警惕神色,李自成心底也是恨意徒生。
“摇旗,你这是何故?身为长辈,竟然纵容手下抢夺侄儿的马匹,羞也不羞?还不快点向王龙赔罪!”
李自成厉声喝道。众人都听得出来,他的话里给郝摇旗留了很大的台阶,将这场事端性质变成了叔叔抢侄儿的东西。只要郝摇旗服个软、认个错,少不得赔礼道歉之后,这场风波便可以化解了。
可惜,郝摇旗却有些不解风情。
“闯王!俗话说得好,宝刀配英雄,红粉配美人!王龙小子手下的那些人,马都骑得不行,却是一个个都是口外、西番地出来的上等战马!咱老郝手下的那些精锐骑兵,还有不少骑得都是骡子!兄弟们一时气不过,去和******王龙手下人换换,借来骑几天,又怎么了?!难道他们不是你闯王的部下。。。。。。”
“啪!”没等郝摇旗的话说完,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刘宗敏抡起了他那打铁的手,一巴掌便抽在了郝摇旗的黑脸上。“你个驴球子!混账东西!来人,给老子把这个混蛋绑了!推到外面,砍了!”
刘宗敏的这一巴掌打得郝摇旗从椅子上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旁边的几个李自成的帅府行辕亲兵见总哨刘爷动了手,急忙抢上去将口中怒骂不止的郝摇旗按到在地,卸去了他的腰刀,扭住臂膀推推搡搡的将他往议事厅外走去。
罗汝才眯缝起小眼睛,也不多说话,尽管他很清楚,眼下闯营众将的眼睛都盯着他,希望他能够出来给郝摇旗说几句话,免得郝摇旗这厮真的被推出去砍了。可是,如果不让这厮吃上点苦头,今天郝摇旗能够抢曹营的马,明天也许白旺就敢兼并曹营的兵马!
看着几个亲兵将口中骂声不绝的郝摇旗推到了议事厅门口了,罗汝才这才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王龙面前,气沉丹田,抡圆了给王龙一记耳光:“你这混小子!为了几头牲口,你打算陷大元帅于不仁不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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