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乘着一夜好风,郑芝龙兄弟的这五艘飞剪船抵达了顺化。
腊月二十以后的顺化城,已经是一片喜气祥和的过年气氛了。三街六巷里,各个店铺门前挤满了那些拿着年终红包、赏银的男女工人和家庭主妇们,用着各式各样的口音同商铺的伙计们争多论少。
商铺的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在这腊月底的气里头上热气蒸腾,但是却丝毫不敢怠慢,毕竟这也关系到他们自己的红利。
郑芝龙却也顾不得这些,他入城之后第一件事,将此行的试验报告递交到了船厂、匠师协会。
一式三份的报告,上面有随船行动的匠师、船厂工头共同签署画押,反映了这飞剪船所应该改进增加的部分。
以郑芝龙对船只的了解和评判水平,自然对这些船有着独到的眼光。
“因其速度太快,所以水手操控舵杆便要越发的要紧。但是单凭人力来办,要么水手体力消耗大,操作精度会有偏差。要么就要增加水手数目,不过这样一来,水手增加了,船只的格局也要发生相应的变化。”
“这个,我们会做考虑。如提督大人所言,如果不增加相应设备,就要增加人手,否则就会影响整个船只的内部设计格局。”
一个郑芝龙叫不上名字的红毛夷人用怪腔怪调的官话同郑芝龙表明态度。
“所以,我会向伽利略教授等人建议。在舵杆的操作位置上加装导链系统。用这种类似于滑轮组的系统,来节省水手的体力,提高船只的操控性。”
“若是加装滑轮组的话,最好将各桅杆上的主帆、侧帆都加装此物,这样一条船,大风帆有一百八十余面,如果都是全靠水手手动,就算这些人双手都是铁打的,也会被帆索磨断。”
“还有,这船速度快是快了。但是船体过于纤细。对于火炮的后坐力便没有太大的抗拒力,炮位的事情你们也要计算一下,若是照着以往船只的标准配备火炮,只怕是一轮火炮下来。敌人的舰船不曾有事。我们自己的船先散架了!”
“那就好!我会把这五条船开进船坞之中。请贵处前往检修、测量。不过,以本官来看,这船。速度太快,船头的木板怕是吃不住海浪的拍打。”
。。。。。。
一个个使用过程中发现的问题听的几个匠师和红毛夷人面面相觑,听得郑芝龙完这番话,向后很是潇洒的一甩锦缎战袍,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郑芝龙业已站立在了顺化王宫前的辕门外,向值守在公事房外的近卫旅和巡检司的军官们递上了自己的腰牌。
“郑提督,主公正在等您。已经吩咐过,只要您一到,立刻便去见他就是了。”
一个带班的公事房主事满脸堆笑的同郑芝龙打了个招呼,安排一名近卫引领着他前往去见守汉。
花厅之中摆放着几盆兰花,福建的建兰一枝一叶都颇有些法,内行之人能够看得出许多不为人道也的门道来,守汉正在同早到一步的郑芝豹一边品茶一面鉴赏兰花,二人神色之间看得出言谈甚欢。
“爵帅,标下水师提督郑芝龙参见爵帅!”
郑芝龙礼数严格的准备行参见大礼。
“诶!飞黄兄,这里不是公事,不是场面上,你我是亲家,大家在家里聊些家常,何必如此?”
守汉急忙起身离座,将郑芝龙的动作硬生生的截断。拉着郑芝龙坐下,双手端给他一个紫砂盅,“飞黄兄,你是此道行家,请您品鉴一下。”
茶杯之中盛着三分之二黄澄澄的茶水,向外散发着香气和热度。
喝了一口,郑芝龙仔细品味着这茶水的味道,虽然口感还算不错,却也不出来什么门道。
“飞黄兄,实不相瞒,这是曰文兄在台湾移栽的茶树上采下来的。”递给郑芝龙一个烟斗,有近卫立刻取过火来,为守汉的这个表达善意的举动做了完美的收官。
郑芝龙吸了一口,吕宋烟草的香气在他的肺里立刻充斥开来。让他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
“方才,曰文兄向我提了两个建议。”
郑芝豹的意思,是在台湾的山林之中大量的推广茶树种植,既然这几棵选在不同地域试种的茶树能够顺利的渡过了这个春秋,那么就可以证明茶树在台湾可以大量种植。
“茶叶之利,想必飞黄兄也清楚得很,别的不,单单是开埠不久的广州港,海关便收了将近六十万元的茶税。这还只是这区区一个刚刚开埠的港口,面对的只是日本和少许西洋红毛夷人。从上海出洋的江南江海联防的茶税、从满喇加出口的茶叶,收的茶税则是数倍、十数倍不止。”
“这还只是茶税,不曾将茶叶贸易之中的利润计算进去。飞黄兄在福建的那几座茶山,一年下来有多少进账,想必飞黄兄比我更清楚这其中的利润了。”
为了保住茶叶带给各个方面的巨大利益,郑芝豹向守汉提出,不要再有在锡兰岛上进行茶叶试验性种植的打算,至少在彻底完成对锡兰岛的消化前不要进行,免得茶叶种植技术、种子、种苗不心被别有用心的人盗走,造成对茶叶的绝对控制局面丧失。
这一点恰好击中了守汉心中的一个痞块。
这些年,大量的茶叶、生丝、丝绸、瓷器为南粤军换回了大批的金银和各式利益,从欧洲的偏僻岛英格兰、苏格兰,到已经快到达北极圈的瑞典、俄罗斯等国,到希腊、奥斯曼帝国,再到印度的苏丹、王公们。有几个不喜欢喝茶的?又有几个不对茶叶带来的巨大利益垂涎三尺的?
如果不心像在历史上已经发生过的那样,丝绸的制造技术,从蚕子到生丝的缫丝、纺绸、加工这一系列技术、原料被贪图利、别有用心的人联合起来贩卖出去,那么,自己独占茶叶市场定价权和主导权的地位便要丧失了。
(事实上,在第一次鸦片战争之后,尽管赔偿军费1600万元,割让香港、开五口通商,但是仅仅茶叶这一项的税收收益便达到了1500万元,每年。远远大于分期赔付给英国人的军费。中国真正变成贸易逆差。是从英国人在印度种植茶叶成功而开始的。所以。一定要注意保密,不仅仅是技术,也包括各类原生植物。否则,这些海盗。不但用我们祖先培养、驯化出来的生物。调回头来侵占我们的市场。之后还美其名曰科学研究探索。然后数着从我们兜里偷走的钱在那里嘲笑我们的忠厚。)
所以,守汉决定颁布军令,在李家坡以西地区。不得有一棵茶树植物存在,不得有一粒茶树种子越过李家坡。违令者,杀!
而另一件事便是推广油桐在广西的种植量。
“我已经给户司度支处下来札子,命他们将曰文兄分管业务之中在锡兰岛等处种植茶叶的款项转拨到油桐业务上来。这笔钱可不算少,大约有两百万元。”
二百万元!这话听得郑芝龙后背直冒冷汗。要知道,崇祯皇帝在江南、在中原被人骂得狗血淋头,逼反了无数百姓,也不过才征收了百余万两银子。
他这里随随便便一句话,就给郑芝豹这里分管的事项增加了贰佰万元的费用。
“诚惶诚恐!诚惶诚恐!”
郑芝龙起身代弟弟向守汉表示对于知遇之恩、信任、支持的谢意,捎带着也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
“咳!这不算什么!芝豹得有道理就要照他的章程办!”
郑芝豹的意思,广西有很多地方适合种植油桐,而百姓也愿意种植此物,但是,一来购买油桐种苗、种子要钱,二来,种下去了树苗,至少三年以后才能有收益,这三年间,全家老吃什么?
因此,郑芝豹提出了放贷给桐农的主张。
愿意种植油桐,成为桐农的,根据你准备种植的土地、山地面积多少,抚垦局下属的桐油商号会放款给你,但是不是现金,而是桐树苗或者是树籽。从这一刻起,桐农便是欠了商号的钱,只能等到桐油收获之后逐步还清。之后,每年商号会根据这些树苗的生长情况发给桐农款项用于购买粮食等生活必需品。
直到收获下了第一批油桐籽为止。
这样一来,整个广西省内所有种植油桐的农民,都会被绑到了南粤军的经济战车上。用提前预支的方式,将三年的时间换取之后油桐几十年的产量。
“飞黄兄,这样一来,一件茶叶,一件桐油,都是我们南粤军的吸金利器。”
“而且会是独门利器!”郑芝豹在一旁凑了一句趣。
“飞黄兄,亲家,我有一个想法,我翻看了这几年各处茶叶的出口数量,发现从满喇加海关、凌家卫海关往方、印度、佛郎机人等处出口的茶叶逐年递增,我打算将以崇祯十三年的茶税为基准,将每年增收的茶叶税拨出一半用来给水师建造船只,你以为如何?”
“如果觉得不够,那么还有烟草税,同样是十三年的烟草税为基准,每年增收的一半拨给水师!不过,飞黄兄,你得在福建的西部、北部等处山区呼吁一下,让农人将不适合种植粮食的农田,改种烟草。我也会告诉华宝,在台湾鼓励垦农种植烟叶,换取银钱。也好为我南粤军增加一个税源,为你的水师多造些舰船!”
没有一个将领会觉得自己手下部队的扩充是件坏事。如此来,自己麾下只是要做好大量培养合格水手的一件事了!郑芝龙暗自揣测着下一步的工作方向。
这间花厅里的气氛立刻变得融洽和谐无比!
“爵帅,我从福建返回时带了些女孩家用的玩意,还有内宅女眷用得上的物事。是送给我那不曾过门的媳妇的。是不是可以让拙荆过府时送过来?”
是玩意,其实是郑芝龙在福建那几座茶山的收益,他拿出了将近三分之一,为的便是要给自己的儿子郑森做面子。
儿子和李守汉的女儿早一日成亲,自己便与李守汉的关系彻底凝结到了一起了。
想到了自己长子与李守汉的二女儿的婚事,郑芝龙猛的又想起了眼前这位宁远伯的掌上明珠,他的那位大姐。李华梅。
平心而论,如果要是让郑芝龙选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李华梅做他的儿媳妇,除了家世、相貌、财势等因素以外。华梅在海上的作战能力。也是令郑芝龙大为佩服的。
“若是有妻子若此,比起娶一万个能够每把饭碗端到眼眉上请您用饭的老婆强多了。只可惜,大木这个孩子就是因为在扶桑外公家待得那几年,让他以为女人都应该那样才是好的!他就不知道。一个能够在海上帮你忙的妻子。要多少代敲穿了木鱼才能修来的!”
蓦地。郑芝龙脑海之中突然灵光一闪,他隐隐的有了一个念头。如果我的儿子不能娶到李家大姐为妻,那么。我是否可以给李家这位大姐做个媒人?通过这个渠道来建立同李家的又一层关系?须知,媒人的地位是在男女两家的地位都很超脱的,双方都要给面子,都要承人情的。
有了这层想法,郑芝龙突然觉得眼前一条通衢大道,顿时脑子里清明了不少。飞速的开始搜索起来与李华梅年龄相仿的少年郎来。
只可惜,能够与李华梅年龄接近的,不是家世实在太差,就是脾气太差,无法容忍李华梅的那种脾气。一时竟然想不到有什么合适的人可以向李守汉提出。
“算了,这也不是今日题中应有之义。回去之后再和芝豹等人商议便是。”
“飞黄兄客套了,嫂夫人既然回到了顺化,那就应该让女到府上侍奉婆母,如何还能让婆母登门?”
“伯爷,这位大人是?”
一声有些不对路的言语,眼前人影闪动,一个四十多岁年纪,戴着三山帽,身穿大红袍,袍服上绣着有翅膀与鱼尾巴的飞龙图案,正是大名鼎鼎的飞鱼服。圆滚滚的身躯,脸上却是一团面团团富家翁的和气,但是如果仔细看过去,和气的表象下面,却隐隐藏着一股傲气,带着一丝杀气。
正是到顺化传旨、等候缅甸好消息的使王德化到了。
虽然南粤军这里,崇祯没有派遣监军太监,只有几个市舶司和监督催促海运粮米银钱的角色,但是王德化到了顺化,隐约便有了些监军太监的气势。
大明镇守太监权力是很大的,以一出游龙戏凤而留下了数百年荒唐骂名的宣德皇帝明武宗发布的一份敕书之中,就监军太监的权力进行了极为详细地阐述:“……凡军卫有司官吏,旗军里老,并土豪大户,积年逃军、逃囚、逃吏,及在官久役吏卒,倚恃豪强,挟制官府,侵欺钱粮,包揽官物,剥削民,或藏匿逃亡,杀伤人命,或强占田产人口,或污辱人妻妾子女,或起灭词讼,诬陷善良,或纠集亡赖,在乡劫夺,为军民之害者,尔等即同大理卿胡概体审的实,应合擒拿者,不问军民官吏,即擒捕,连家属拨官军防护解京,有不服者。即所在卫所量遣官军捕之,仍具奏闻……”
也就是。镇守太监,拥有监督文武官吏,调遣卫所官军镇压人民反抗、弹压土豪大户、缉捕在逃人犯,应地方治安的需要而向中央建议增削行政、军事设置,协调本省文武官员及司、府、县机构的公务,招抚流失人口等权力。这基本上就代巡狩的钦差大臣也不过如此了。
到崇祯年间,虽然他甫一登基便处理了大太监魏忠贤,但是经过了一系列的失败和事件,崇祯很是悲哀的发现,身边可以信赖的人还是那些太监。特别是在信王府时期就跟随他的太监。于是,太监齐出监军,分别监视诸边及近畿要害。这些太监更拥有节制兵符,发放军饷军粮,一切调度权宜进退、官吏赏罚功罪,悉听便宜行事等前所未有权力,可见崇祯同学对他们寄托最大的信任和希望。
对于这样的人,守汉自然不会得罪,只要他有自知之明,不闯进守汉在心里划定的禁区,便是起居腐化些,派头气度跋扈些,又当得什么?便是著名的袁大督师,不也是在宁远率先首倡给魏忠贤修建生祠?而且初一十五的过去朝拜一二?
“我当是谁?原来是王公公到了。这是本伯的儿女亲家,现任福建总兵的郑芝龙,郑飞黄将军的便是。”
守汉含笑同王德化打着哈哈,为他引见着郑芝龙兄弟。
当着王德化这个崇祯皇帝的亲信家奴,守汉和郑芝龙、郑芝豹兄弟自然不会出郑芝龙在南粤军之中的身份,便是知道王德化应该在底下已经有所了解,但是也要假装王德化不知道。
不能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了。
这是大家的默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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