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城北的寡妇胡同,早上的热闹劲儿毫不让藤街。
街上的石榴树刚收了籽,但荫还是很浓。
赶早的小贩们都寻了片荫儿,卸下货摊,抓起脖子上擦汗的毛巾吆喝起来。
杜子chūn就着热气,一连喝了三碗豆腐脑儿。
卤香馋得霍紫衣口水都快淌下来了。
她忍不住拿起筷子,偷偷摸摸的夹了个他碗里的口蘑,飞快得吞了下去。
杜子chūn自顾自的嚼着一块牛肉,好像什么也没看到。
京城的豆腐脑儿,真的鲜极了。
霍紫衣又伸出筷子。
没半刻工夫,那碗豆腐脑儿上的口蘑就都不翼而飞了。
霍紫衣舔舔嘴唇,左肩的伤好像也不那么痛了。
只听杜子chūn慢条斯理的道:“你吃了我快十个口蘑了,也该回答我一个问题了吧。”
霍紫衣愣道:“什么?”
杜子chūn指指她手里的煎饼道:“你既然不吃煎饼,又干吗要买?”
霍紫衣“哼”一声道:“你要买豆腐脑,我就偏买煎饼。”
杜子chūn好气又好笑道:“那你还来抢我的豆腐脑?”
霍紫衣道:“我乐意。”
杜子chūn“哦”了一声,道:“那又何劳霍姑娘你一直跟着我?”
霍紫衣吼道:“谁说我跟着你了?!”
杜子chūn轻轻的自言自语道:“这个人真奇怪,一开始拔腿要走,拦也拦不住,现在硬是赖着,扫帚都赶不走。”
霍紫衣拿起煎饼,叫来那小贩道:“本姑娘拿这块饼,换你一碗豆腐脑。”
那小贩瞥了眼已经冷掉的煎饼,勉强笑道:“姑娘,铺子小,只收现钱。”
杜子chūn起身,拿出一吊钱,交给那小贩道:“这位姑娘的饼我买了,你把饼让给我,另拿这一吊钱打碗豆腐脑给这位姑娘。”
小贩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番杜子chūn,犹豫着去了。
他实在觉得这个人有点毛病。
霍紫衣笑道:“一吊钱买一张煎饼,看不出你这个人还有点意思。”
杜子chūn道:“我这个人有意思的事多了,你要愿听,我就说。故事愿意贩们都寻了片荫儿,让”
霍紫衣瞪大了眼睛。
杜子chūn道:“有一个人在六十岁生rì那天大摆寿筵,因为他出了名的气度不凡,又做了很多善事,所以来了很多道贺的客人,包括许多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大家送的礼都又重又多,整个厅堂都快放不下了。”
霍紫衣道:“你也在?”
杜子chūn道:“我亲眼看见武当的孟十全掌门送了他一座蟠桃园寿山石山子,少林的劫难大师送了他一尊文殊菩萨骑狮玉像。”
他顿了顿,又道:“于是这个人起身一一敬酒,略表谢意。就在这时候,他突然觉得头晕,于是叫弟子扶他下去休息。菜虽上齐了,但寿星不在,大家都没有动箸。”
霍紫衣皱眉道:“后来呢?”
杜子chūn道:“等了一个时辰也没有动静,大家都觉得蹊跷。我们就跟着他的师弟进内间查看,没想到老人已经死在蒲团上,面容安详。”
霍紫衣道:“他是怎么死的?”
杜子chūn不回答她的问题,却道:“半个月后,他的师弟也被人袭击,身负重伤。”
霍紫衣突然板起脸道:“我不觉得这故事有什么意思。”
杜子chūn摸了摸眉毛道:“好,那就当我没说。”
说着,竟似什么也没说过,大模大样的翘着二郎腿躺在长凳上,不再理睬她了。
霍紫衣突然一拍他腿,指着对街卖葡萄的小贩道:“你请我吃葡萄,我就也给你讲个故事!”
杜子chūn懒洋洋道:“可我现在并不想听故事!”
霍紫衣道:“你想睡一觉?”
杜子chūn道:“现在这rì头,如果不睡觉,岂不是辜负这太阳?”
他实在很清楚,如果你想让一个女的开口,那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她闭嘴。
你越不想听,女人往往就越是要说。
霍紫衣冷冷道:“好。”
她居然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不过杜子chūn马上就后悔了。
霍紫衣不知道哪里弄来的绳子,开始把他紧紧绑在这条凳子上。
她又在长凳的四条腿儿上绑了几条绳子,一头搭在肩上,正在卖力的拖着这只别致的“橇”。
杜子chūn实在很好奇她要把自己拖到哪里去。
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
“喂,你,过来!”霍紫衣指着那个葡萄贩子说道。
那人不敢怠慢,连忙哈腰走了过来。
霍紫衣抬手抹了抹细汗,将手里的绳子交给那小贩,道:“我要用这个换你的葡萄。”
那小贩哪里敢接,躺在凳子上的这个男子,一动不动,不会是具尸体吧?!
死人换葡萄,这是哪门子的买卖?
他哪里知道,世上不正常的事,到了霍小妖那里,都会变得再正常不过。
霍紫衣刚想硬塞给他,只听那小贩尖叫一声!
霍紫衣回头一看,只见那长凳已经空空如也,上面半个人影也无。缚着的绳子也落在地上,散成一段一段。
这一瞬之间,杜子chūn居然就溜了。
小贩吓得瘫软在地,霍紫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只听身后一个儒雅之极的声音突然道:“一年不见,杜大侠的轻功还是这么漂亮。”
正在此时,杜子chūn的声音也从那小贩身后的板车上传来:“原来是阮老板,失敬,失敬。”
他正躺在那辆装满葡萄的板车上,指尖夹着一颗最饱满,最晶莹的葡萄。
他从那车上跳起来,居然一颗葡萄也没有压烂。
居然也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从长凳上“变”到板车上的。
阮老板呵呵一笑,道:“杜大侠贵人多忘事,在下说过多次了,请勿以‘老板’二字相称。”
他笑起来很谦和,和他说话,你会觉得很愉快,很舒服,会不由自主的相信他说的话。
他虽是老板,却更像是仕宦之家的小侯爷。宽袍大袖,系湘sè绦佩,浅黄sè髻冠。
所以大家都叫他“小阮侯”。
他三十上下年纪,却清癯修长,更多了一分成熟。
所以杜子chūn也很喜欢他。
杜子chūn也笑了笑,道:“松子赌坊的生意可好?小阮侯怎么有空来城北逛逛。”
小阮侯摇头,一副为难的样子道:“杜大侠许久不曾来捧场,生意又怎么好得起来。”
杜子chūn道:“改天闲了必是要去的。”
小阮侯笑道:“只是别便宜了城北长庚赌坊罢了。”
他忽然一眼瞥见边上一脸恼sè的霍紫衣,拊掌道:“杜大侠果然好风流,这位姑娘真是绝sè。”
杜子chūn苦笑道:“良马在驯服之前,往往都是野马。”
小阮侯哈哈大笑道:“在下没有杜大侠如此兴致,难怪总是没有良马骑了。”
他一双带着浓浓笑意的眼睛,有意无意中瞥了瞥霍紫衣的左肩。
他手一拱,道:“这就不耽误杜大侠了,在下还有些琐事,恕我先走一步。”
杜子chūn也淡淡道:“后会有期。”
见小阮侯走远了,杜子chūn才向那已经吓呆了的小贩道:“给称一斤葡萄。”
霍紫衣插嘴道:“一斤葡萄哪里够吃?”
杜子chūn道:“依你要多少?”
霍紫衣道:“这一车我都要!”
杜子chūn张大了嘴巴道:“这一车葡萄,足够你吃到年底。”
霍紫衣道:“正是,吃完葡萄,我再说故事。”
杜子chūn道:“你一半还没吃完,早就全烂光了。”
霍紫衣道:“吃得太快会上火,只能慢慢的吃了,吃完了,故事才能慢慢出来。莫非你还要逼着我吃烂掉的葡萄不成?”
她故意把“慢慢”这两个字也拖得很慢,杜子chūn忍不住看着她笑了。
她既然死活不肯说,他又何必非要问呢?
他抬头对着太阳眨了眨眼睛。
这事情,果然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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