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车沿着‘半仙岭’山道一路往前,不久,遇见木屋凉棚搭建而成的驿站,远远的,便有人出来,告知他们,再往上,属于‘私人领域’,不允许陌生人随便进入。
文斌、晏箐二人无奈,只好入乡随俗,下了马车,乖觉地向对方出示‘仙缘令’,那人接过看了看,东西的确货真价实,这才一脸肃然地点了点头,又随意地翻过来,看见两块令牌背面,均铭刻着:‘千佛寺·荐’。
就好像云开雾霁一样,对方脸庞上肃穆硬朗的线条迅速软化下来,就连态度也莫名其妙地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热络道:“二位远道而来,想是乏了,来来来,先进客栈喝杯凉茶再走吧!”
他说完,不等二人搭话,已扭头吆喝开了。
文斌与晏箐相视一眼,不觉莞尔。
‘千佛寺’在仙道十大门派中,历史悠久,底蕴悠长,素来为各方势力所尊崇敬慕,所谓‘枝繁叶茂好乘凉’,就连他们这些‘外门弟子’,出门在外,也十分荣幸地备受荫蔽。 ”“
对方殷勤备至,二人自然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于是乎,坐下来,享受一杯凉茶,两三盘点心,也就顺理成章了。
别说钱,这里乃仙家福地,又怎能被世俗铜臭玷污了?
得入‘半仙寨’者,来者是客。
客栈老板一身豪迈的江湖气概让这身无分文的二人倍感亲切。
只可惜,这样的好印象,也只维持了不到五分钟。
止于一声闷雷般惊天动地的咆哮。
“我是‘震山派’外门弟子石海冬,我远道而来,是为了参加仙道入门考核的,我有仙缘令,我要上山!”
文斌、晏箐二人,原本就坐在凉棚下休息,闻声放眼望去,只见一名身高过两米,体格魁梧壮硕,简直跟移动兵铁塔似的少年,急得面如红枣,羞愤地冲着方才那人嚷嚷道:“我不是混子!我有仙缘令!”
“那就拿出来。”那人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严肃冷漠。
“我,我……我忘记放哪儿了……”壮硕如牛的少年尴尬地一双手在身上乱摸,摸来摸去,偏就摸不出个究竟来。
这一幕,客栈老板也看见了,一副历经事故,见怪不怪的样子,顺便没什么表情地说了一句:“让他滚。”
能在这地方做伙计的,也不是寻常人,闻言一个个摩拳擦掌,跟饿虎扑羊似的,就冲了出去。
“我有仙缘令!我想修仙!我远道而来,你们不能撵我走!放开我”
蛮壮如牛的少年被四名伙计驾着双臂,搂着腰,拽着背,死命往外推攘的同时,拼命地呼喊着,极为无辜。
“等一下!”文斌实在听不下去了,连忙站起来劝解道:“再让他找找吧,看这样子,不像有假。”
客栈老板眼中光芒一闪而逝,扭头仔细打量了他好久,方才挥了挥手,道:“先放开他,让他找。”
四名伙计刚一松手,那笨重得好像一头大熊似的少年又连忙跑了回来,气喘吁吁道:“我有!我有!一定能找到的!”说着,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一屁股坐在客栈门前,把一双鞋子脱下来,‘哐当哐当’地往外抖。
“你该不是放鞋子里了吧?”小箐哪受得了他那个,连忙捂着鼻子跑出老远,一边扇着小手,一边好事道:“看看腰带!看看腰带,没准在里面呢?”
“护腕?”
“背搭子?”
“绑腿?”
……
在一群好事之徒的唆使下,那愣头小子差点没把自己从里到外扒了个精光。
最后,终于在被老鼠咬了个窟窿的衬衣隔层里面,翻了出来。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傻小子兴奋地嚷嚷着。
“知道啦,知道啦……你快把衣服穿好!”客栈老板一脸大倒胃口的模样。
“哦。”傻大个憨厚地伸手摸了摸脑袋,努力穿戴起衣物来。
所有人都一副白看笑事的样子,半冷不热地在旁边讥笑他,说他‘笨得死!修什么仙?块头这么大,回家种田多好!’
那少年一脸憨厚的样子,也跟着傻笑,一点儿都不生气。
唯独文斌,看见那少年受人嘲笑,似乎就好像看见,至今仍未缔结仙缘的自己,备受‘同道中人’冷眼相待一样。
若说起来,他其实比他还不如。
至少,那少年自幼缔结仙缘,是不会在修为上耻于见人的。
而自己呢?
三个月之后的‘仙道入门考核’,要怎么做才能够过关?
或许是因为,将心比心,文斌对那少年的态度特别好,待他重新穿戴整齐,就将他拉过来,坐在同一张方桌旁边,一起大口喝茶,吃点心。
石海冬真心感激文斌。
三人互相自我介绍一番,随后,结伴一同山上去了。
原来,石海冬的家,就住在‘震山派’山下,父辈常年耕种,多做善事,与山上的‘神仙’们,多少也有些许来往,后来山上的‘神仙’们,看见年仅七岁的石海冬,笃实憨厚,体格健壮,就教他一些修仙皮毛,这傻小子笨是笨,可贵在单纯,别人怎么教他,他就怎么学,老老实实的,也不晓得偷奸耍滑,该做的功课,该吃的苦,一样不落,勤勤恳恳坚持了十年,终于也顽强地修炼到了‘仙缘境·第三阶’后期。
于是,山上的‘神仙’们,给了他这块‘仙缘令’,让他也试着去考一下‘别的门派’。
听见没有?是‘别的门派’,你可千万别往我们‘震山派’考,像你这种弱智缺心眼的,我们不要。
这话够伤人心的了,可听石海冬跟摆故事似的说出来,那口吻,仿佛还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文斌听了,不免黯然。
而晏箐,则是好心地举起小手,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嬉笑道:“那敢情好啊!正好和我们一道,入‘千佛寺’吧!”
“好啊。”单纯的少年并不明白‘千佛寺’这三个字背后所蕴藏着什么,他只是快乐地陈述着他的心声。
然后,他忖量片刻,又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我,想和你们做朋友,可以吗?”
小箐古怪地瞪他。
“啊,”文斌笑了笑,看似随意道:“不是已经是朋友了吗?”
“嘿嘿,也是……”石海冬尴尬地挠了挠脑袋,淳朴木讷的脸庞上渐渐拉出一副满足的笑容。
“我也有朋友了。”他说:“我终于也有朋友了。”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忽然间,让旁边二人感触良多。
多么单纯的幸福。
却又如此能够撼动人心。
****************
三人一道上山,半路上,又遇见一人。
看见他的时候,那家伙正跟猴子似的,爬在山道旁一棵桃树上,摘桃子。
很快,他也注意到三人,于是从桃树上跳下来,拿袍子兜着一抱的桃子,兴冲冲地跑过来,询问道:“要吃桃子吗?新鲜货,三文钱一个。”
“……好小。”三人中唯有小箐稍微对这个问题稍微有点兴趣,不过她探着脑袋看了看,给出的评价却并不咋样。
“你怎么尽摘树腰上没成熟的?”文斌伸手指了指树顶:“那上面不是有熟透了的吗?”
“拜托,兄弟,睁着眼睛说瞎话也要有个限度好吧,那种地方你爬得上去?”对方冷哼一声,竖起大拇指,指了指他自己:“老实告诉你,老子的修为,已经达到‘仙缘境·第三阶’了!”
他自以为自己一语既出,掷地有声,谁知对面三人,面不变色心不跳,默默地看着他,眼神中似乎还流露出一丝怜悯……
把那家伙的嘴都给气歪了。
双方僵持片刻。
“小箐,你去摘给他看。”看见他似乎很不服气的样子,文斌歪了歪脑袋,笑道。
“好啊!”小箐笑嘻嘻地,找石海冬借了背搭子,随后大模大样撸了撸袖子,蹦蹦跳跳地跑过去,跟施展轻功似的,攀枝,上树,跳跃,翻滚,几跳几跳,就上去了,矫捷灵活一如猿猴。
树顶处,枝桠薄弱,不太能够受重,于是小箐很聪明地采用‘荡秋千’的方式,舒展四肢,飞快地在枝桠间来回荡漾,所过之处,一只只饱满的水蜜桃被她尽收囊中。
动作轻快优美,就好像嘻戏舞蹈一般。
过程虽短,不仅那家伙,就连石海冬也一并看傻了眼。
这哪里是摘桃?她这是玩巅峰杂耍呢!
不一会,小箐就采摘了满满一背搭子,又从树梢上轻盈地跳下来,蹦蹦跳跳地跑回来,随随便便摸出一个,拿来和对方比较,顺便逗着那家伙寻开心:“你看,我这个比你的个儿大,颜色也比你的好,三文钱一个,要嘛?”
“你……”那家伙跟吃瘪了似的,绿着一张臭脸,尴尬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啦,你这丫头,别淘气了!”文斌见状,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刮了一下小箐的鼻子,然后从背搭子里捡了一个,递过去,笑道:“都是同道中人,途中遇见,也是有缘,说什么钱,来,拿着。”
“哦……”对方虽然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还是伸手接了。
四人便找了条山涧小溪,将一只只熟透饱满的蜜桃洗干净,剥了皮,舒舒服服地分来吃掉了。
因为这件事,那家伙与三人渐渐混熟,于是通名道姓,自我介绍了一番:他叫‘王友钱’,今年十六,家里开绸缎庄,世代做买卖的,因受乡邻‘蛊惑’,他爹娘认为,一辈子做绸缎生意,没什么出息,还是要让孩子修仙悟道,将来有所成就,云里来,雾里去的,本事大了,才能得到宝贝,才能挣更多的钱。
于是让他修仙。
“……”由于这理由太过奇葩,众人皆沉默以待。
“对了,忘记问,”说到这里,王友钱一拍脑门,望着小箐,好奇道:“看你好像挺厉害的样子,修为多少了啊?”
“‘仙缘境·第七阶’中期。”小箐一边啃着果子,一边面色平淡地答道。
“……”王友钱被噎了一下,接着,又不服气地望向旁边的石海冬,“那你呢?”
“‘仙缘境·第三阶’后期。”石海冬也是个不懂说谎的老实人。
于是,王友钱又再度被噎了一下。
最后,他鼓起所有勇气,望向文斌,问道:“你呢?”
文斌坐在最高的山石上,闻言一脸诡异地侧过脑袋,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挑衅道:“你说呢?”说着,微微昂首,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王友钱愣了愣,片刻,才好像恍然大悟一般,一脸肃静地站起来,对着文斌双手抱拳,一揖到地,毕恭毕敬道:“从此王友钱唯老大马首是瞻!”
“咳!”文斌差点没呛着。
在王友钱看来,文斌相貌清俊,待人亲和,一看就是在这三人当中,属于‘领头羊’的那位。
既然晏箐、石海冬的修为都那么高了,他还能低到哪儿去?
八成比他们更厉害吧!
他心里面这么猜测着,就一厢情愿地这么认为了,殊不知对方只是攻于心计,擅长拿捏人的心态而已。
文斌见了,心下不觉暗自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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