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明珠静静的发呆了很久,久到天色微外面丫鬟一叠声的报:“大爷回来了。”她才惊醒过来。
她只是苦笑了一便收拾情款款的站了起来。
陈颐安并没有发觉她有任何异郑明珠带着丫鬟服侍他换了衣服,坐下来上茶,笑道:“今天门上送了几只野鸡我想着虽说开春到底还冷便吩咐他们做了野鸡热锅子。”
倒春寒倒比初春更料峭些,陈颐安便点头:“母亲那里可有送去?”
“自是送这还用大爷单吩咐?”郑明珠笑拿了礼单给陈颐安:“这是昨儿你吩咐看看可成,我原不大会,怕误了大爷的事 ”“ 。”
陈颐安就接过来扫了两眼,点头说:“添一对儿如意纹金碗,就这样吧,今天折子已经明发了,大约明天请柬就会来,你要备些小东西,到时候只怕孩子们多。”
郑明珠点头记下,说明这是青壮派为主,要备临时的表礼。
陈颐安斟酌了一下,又说:“如今圣上就这一个叔叔,虽说怪诞些,世子却是得圣上看重的,又与我一向交好,礼略厚些也使得。”
这是在和她交代这些关系了,郑明珠凝神听着,果然,陈颐安又说了几个,显然都是与他交好的,大约为了交际上让她心中有数。
郑明珠自然不敢怠慢,细细的记在心里,陈颐安笑道:“一时间你也记不清这许多,我身边有个丫头叫青果,平日里我外书房有东西送给内宅女眷之类都是让她去办的,这次便让她跟在你身边伺候着去,也好替你分说。”
郑明珠笑道:“这敢情好,我就怕弄出笑话儿来呢。”
陈颐安外书房四个大丫头,郑明珠总算都搞明白她们的职分了,她又笑道:“另外还有一件事,要和大爷商量。”
“你说。”
郑明珠笑道:“我想着,你外书房四个大丫鬟,只宣纹格外不同些,看着有些不像,不如把宣纹抬了姨娘,另外补一个大丫鬟给你,也是她服侍你一场。”
陈颐安一怔,倒是十分意外,没头没脑,郑明珠怎么突然要给宣纹这样的恩典?
他的目光就落在郑明珠精致的脸上,见她只是笑吟吟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再然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了炕桌上那份草拟的礼单上。
陈颐安是何等样人,立时就明白了,郑明珠哪里是突然想给宣纹抬姨娘,她这分明就是告状而已。
郑明珠要备礼,从外书房走帐,又是第一次,难免需要在外书房找档子参考,这样的流程陈颐安是知道的,那么多半就是宣纹为难她了。
否则,她什么时候不提抬姨娘,偏要这个时候说呢?
只是主母要给一个丫鬟抬姨娘,而且还是个没有生育的通房,那自然是极大的恩典,宣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来磕头谢恩,乖乖的把外书房交出来。
郑明珠这一手极其光明正大,你一个通房,只能暗地里使一点小绊子,而作为主母,则随时可以掌握你的生死。
这是她很早以前就明白的一个道理,在上位者的绝对权力之前,那些小花招小动作都是毫无作用的,完全不够看。
宣纹想要把持住她在外书房的权力,她所能做的非常有限,不过是只能不配合她的要求,寄望于郑明珠做的不好而致使陈颐安失望,不把外书房交给郑明珠。
或许,她成功过一次,新婚的那两个月,大约就是郑明珠的失败和宣纹的成功。
可是这一次,她遇到的人已经不同了。
郑明珠要想收拾她,手段多的很,只不过她必是顾虑到宣纹服侍陈颐安这十多年的情分,选择了最体面的一种,给她抬了姨娘,这样的恩典,任谁都说不出她的不是来,但宣纹便只有如同其他姨娘一样,搬到甘兰院后面去住着,守着小院,等着陈颐安。
姨娘怎么可能还在外书房当差?自然就要把外书房交出来了,这也是顺手卖陈颐安一个人情,因是你的人,我才这样容让的。
陈颐安心中也自有考量,当初让宣纹揽总外书房事务,虽说是看着她老成稳重,做事周全,但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身份在那里,并不能长久,如今自己有意让郑明珠接掌外书房,本来是再名正言顺不过的事了,她竟敢从中作梗,必是不能就此姑息的。
只是宣纹从小就在他身边服侍,他也不想过分给她没脸,倒是郑明珠这个处置,既是恩典又是警告,细想起来便觉十分妥当。
这样过了明路的通房,既然不会卖,陈颐安也不至于把她配了人,最终还不是抬姨娘一条路,也本来是留着由主母施恩的。
这个时候提出来,简直是神来之笔,面子里子都有了。
陈颐安倒笑了:“也好,她既然心大了,也不适合再在外书房伺候了,你给她恩典也是她的福气。”
郑明珠听他这样说,知道陈颐安是心中明白了,便说:“也是我看着她从小儿服侍你的份上,这次让她一回罢了,若是再有下次,我可顾不得谁的脸面了。”
陈颐安笑道:“是,我很领你的情,那么这就叫她进来磕头吧。”
郑明珠笑:“谁要你领情,我很稀罕么?现在急什么,先吃了晚饭罢,你在外头忙了一天,也饿了。”
说着便叫丫鬟摆饭,热腾腾的野鸭锅子摆上来,还有些当令的蔬菜,郑明珠又叫丫鬟们也去摆一桌吃,笑道:“难得吃这样的,要自己涮才有趣儿,你们自管吃去,大爷这有我伺候呢。”
陈颐安也点了头,与郑明珠对坐,又叫烫了热热的合欢花酒来,亲自给她倒上。
陈颐安觉得近些日子来,每每见着郑明珠就有好心情,处事妥帖,言语娇俏,颇讨人喜欢,既不一味强硬也不一味软弱,温婉中见刚强,且从来都把话说的明明白白,有一种夫妻间再无隐瞒的做法,很有种熨贴的感觉。
不得不说,陈颐安很吃这一套,越是躲躲闪闪瞒着他,他越是看不上,如郑明珠这样,事事说清楚,什么事让我不高兴了,我要怎么办,你得让我怎么办,或者你得替我办,陈颐安反而听得进去,也乐意听她安排。
就如同外书房这件事,陈颐安原本并没有心这样快交到郑明珠手上,他想再看看郑明珠的行事再下决定,可是今日郑明珠这样一来,他反而就不再考察,立刻把外书房交给郑明珠了。
郑明珠当然不知道陈颐安的种种心理,只不过她察言观色的本事却向来是高手,多少已经有点察觉了,见陈颐安这样有兴致,她也高兴,两人涮着热锅子,一会儿竟把一壶酒都喝完了。
郑明珠玉一般的脸颊上飞上了红云,连陈颐安也微微有了酒意,俊美容颜更比往日松弛,带一分慵懒,歪在大靠枕上,郑明珠给他递茶,他就握住郑明珠的手不放。
郑明珠只得坐到他身边,笑道:“大爷有酒了,喝杯茶歇一歇吧。”
陈颐安笑道:“这一点算什么,上回在东宫,太子赐酒,我们四个人喝了一坛子呢,太子还起身舞剑!”
说话倒还清明,只是眼睛极亮,如天上星辰。
这样的眼睛看着郑明珠,她有点难以自制的脸上发烫,一边想着这是喝了酒的缘故,一边不得不匆匆的说起话来:“那这就把宣纹叫来吩咐了,明儿一早我好带着她回母亲去。”
“也罢,使个人去叫她。”陈颐安漫不经心的说,放开郑明珠的手。
郑明珠忙站起来,吩咐人去叫宣纹进来说话,又让丫头服侍着洗了脸,拧了热手巾给陈颐安擦脸,陈颐安笑道:“好歹我们也是快两年的夫妻了,怎么还这么害羞。”
郑明珠啐一口,心中却想,谁跟你两年夫妻呢!
两人调笑了一番才坐下来,规规矩矩的说了几句闲话,宣纹就进来了,给郑明珠和陈颐安磕了头,就静静的站在地下,低着头一声不吭,郑明珠特意打量她一眼,见她家常穿着件半新不旧的素面浅huángsè的褙子,白挑线裙子,头上插着两根金簪子,面色平静的很。
倒是好定力,这样还真看不出才跟主母打完擂台当晚就被叫进正房说话的样子,她是笃定她在陈颐安心中的地位十分稳固,还是真的十分看不起这个主母,并不担忧?
郑明珠在心中想了半天,也确定不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
郑明珠看了陈颐安一眼,陈颐安便说:“今日叫你进来,是因少夫人恩典,抬你做姨娘,明日你就随少夫人去给夫人磕头,搬到后头西跨院住。”
宣纹如遭雷击,猛的抬起头来,难掩一脸错愕。
而郑明珠还看得到一些更jīliè的情绪,仿佛有愤恨,有不甘,有痛楚,甚至还有丝怨毒,郑明珠静静的看着,见她呆了一呆,又默默的垂下头去。
终宣纹一生,郑明珠只看见过她这一次这样的情绪爆发,似乎这就已经耗尽了一生。
她无从挣扎,无从恳求,甚至连开恩这两个字都被堵在嘴里,这是一件喜事,这是体面,这是主母赏的恩典。
宣纹动作有些迟缓的跪了下来,给陈颐安和郑明珠各磕了三个头:“多谢大爷、少夫人恩典。”
陈颐安又吩咐了几句话,关于外书房事务,郑明珠从始至终没有说话。
在宣纹走出去之后,郑明珠听到外头的丫头纷纷恭喜宣纹,却始终没有听到宣纹回应一句。
看来真是很不甘心啊,郑明珠觉得自己已经够忍让她了,不仅没打没骂,反而还抬了她姨娘,怎么也该知足了才是,可是现在看来,对这个丫头,她今后还得多警惕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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