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明起相思。
陈子昂和孟皓然沿石径小道一路回走,望着一轮皎月,免不了想起各自心爱的人。正扯得来劲,忽闻一声断喝,着实吓了一跳。刚待循声细瞧,一道黑影已欺到身前。
“宗总!”陈子昂和孟皓然不由同声惊呼。眼前这道黑影是越城电视和报端的常客,他俩一点也不感到陌生。
“知道就好!”
宗广厚冷冷喷了一口鼻息。此刻,总算摆脱了蚊子没完没了sāo扰的他,心里竟莫名生出虎口脱险般的轻松感觉。于是双手叉腰,橘皮眼袋里,两颗昏黄的珠子在孟皓然和陈子昂身上滚来滚去。望着眼前惊魂甫定的二人,一丝笑意从干瘦的脸上爬过,艰难有如越过万水千山——没有吓趴二人,他对自己刚才出其不意制造的惊悚效果还不是十分的满意。
“这么晚了,你躲在树丛干什么?”孟皓然惊问。
“这得问你们!”宗广厚游离不定的眼珠忽地瞄准孟皓然,稀松的眉毛和瘦削的鼻梁瞬间拧成十字,似随时准备开火。
被跟踪了!孟皓然和陈子昂对了一眼。这才猛醒,此前身后那声轻响,并不是什么野猫耗子黄鼠狼弄出来的。
但不知道他何时开始跟踪,是前晚,还是今晚?陈子昂如此想着,便笑道:“宗总好jīng神!白天rì理万机不说,晚上竟还有雅兴玩跟踪这种心跳的游戏。”
“你是谁?”宗广厚觉得有必要先重朔一下对记忆的信心,便问。
“无名鼠辈,不说也罢。”陈子昂微微一笑。
“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宗广厚拧紧眉头。他对眼前这位玉树临风的年轻人并无恶感,甚至说有一些好感。本来他对孟皓然也颇有好感的,如果孟皓然去年不曝他在法国置有庄园的话。
“前年、去年,市里举办慈善晚宴,我就坐在你后面的桌子上。”
“哦,想起来了!”宗广厚多皱的眼泡立刻盛开两朵干菊花,“我说怎么有点面熟。”
“两三天才想起来,我看您不服老都不行。”陈子昂歇下肩上的镐头,握了镐柄权当拐杖,笑嘻嘻望着宗广厚,出语别有用心。
“我老吗?”宗广厚眉眼一瞪,两朵干菊花瞬间挤得七零八落,“要早一天见到你,我早想起来了!”
这么说,他今晚才跟踪咱们。好在今晚时机不对,不然,还真被他偷窥得手!陈子昂见试探成功,心里顿时坦然,便和孟皓然相视一笑。
“你们笑什么?”宗广厚颇感恼火。
“但不知宗总刚才暗中盯了我们半天,可有什么收获?”孟皓然的语气透着难以掩饰的快意。
当然大有收获!——老子上辈子欠下的蚊咬,刚才全他妈补上了!一听孟皓然这话,宗广厚就气不打一处来,点着他的鼻子数落道,“你小子,太不厚道!你说你啊,去年曝了我在法国的庄园,我还没找你算账。今天倒好,明知我跟在你们俩身后,却故意装作不知道,成心耍我是不是?”
“我们不知道您跟在身后......”陈子昂笑道。
“不许插嘴!”宗广厚喝住陈子昂,又点了孟皓然的鼻子继续数落,“你说你啊,本来去年我接受你《盯住你不放》栏目专访,是想侧面好好宣传一下我‘娃乐乐’集团成长壮大的艰难历程。可你倒好,四十分钟的节目,压根儿不讲我如何为集团的发展呕心沥血、殚jīng竭虑,通篇全他妈说我熬粥如何讲究,养胃如何上心。给人的印象好像我除了闭眼睡觉,睁眼的时间全他妈用去照顾肚皮去了!——你这是赞我还是损我?!这也罢了。片尾,你竟说我在法国购买庄园是想等哪天中国的稀饭喝腻了,好移民去喝正宗法式大餐的洋汤。真是一派胡言,纯他妈瞎扯淡!”
“你当时不是跟我说,请人吃法式大餐时你就专喝汤吗?”孟皓然笑道。
“法式大餐没有稀饭,我不喝汤喝什么?”宗广厚气哼哼道。
“这片子播出前,你的公关经理看过,说非常好......”孟皓然试图辩解。
“你不知道他因追我的秘书被我扇过两巴掌吗?”宗广厚火冒三丈。
“我怎么知道这其中的关节。”孟皓然笑着陪不是,“要不,你再接受我一次专访,我再好好为你做一个专题。”
“免了!”宗广厚想也没想手便一挥。他现在的富贵程度,早到了深居简出的层次,躲媒体还犹恐不及呢。若早知道集团公关经理对被扇两巴掌一直怀恨在心且伺机报复,他上次压根儿就不会因其巧舌如簧而接受孟皓然的专访。倒是眼下孟皓然二人扛了镐头和铁铲深更半夜跑来玉皇山庄到底意yù何为,他倒是想一探究竟;再说,被蚊子吸去的诸多jīng血该喝多少稀饭才找补得回来,怎么着也不能白废。便道:“老实交代,你们今晚上玉皇山想干什么?”
“你不是一直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吗,还何须我们多费口舌。”孟皓然说完和陈子昂会心一笑。
“怎么,就许你整天盯着别人挖东刨西,我盯你一次就不行吗?”宗广厚胸脯一拍,显得理直气壮。
“谁说不行呢。”孟皓然连冲宗广厚挤眉弄眼,“所以我们见你躲在树丛里,一直不敢打搅。”
果然被发现了!我说这两个家伙怎么趴在墙边半天不见动静!听罢孟皓然的风凉话,宗广厚只觉胃里直泛酸水,点着他的鼻子哼道,“你小子,良心大大的坏!”
“我良心还坏啊?”孟皓然大呼冤枉,“若不是照顾你年纪大,我们原打算在墙角蹲一宿的。你想,这后半夜,雾水大,天又凉,树丛里蚊虫又多......”
“这么说,我还得好好谢谢你才对!”
宗广厚想起适才被蚊子的一顿饱咬,一时气得眼歪嘴邪。趁孟皓然不备,抢上一步,一把扣住其右手四指,咬牙便是玩命一捏。
孟皓然哎哟一声,但觉四指像是被铁索紧勒了一般,直痛得钻心裂肺。
宗广厚瞅着孟皓然呲牙咧嘴的痛苦模样,不由快意大笑,“一报还一报,我们俩算是扯平了。”
想他并非小肚鸡肠之人,况对孟皓然亦无十足恶感,既已略施惩戒,当下气也就顺了。至于去年那期《盯住你不放》一度让他沦为圈内笑柄之事,若不是今晚再次见到孟皓然,他都差不多忘光了。当然,这并非因他年岁rì长而至记忆衰退,乃是因为他刻意想将此事从记忆里抹去——辉煌腾达后的记忆篇章里,他已不容许有丝毫的污点。而此次“曝光门”事件,惯于自省的他事后立刻想清了归根结底错在自己——谁叫他出手那么重,两巴掌竟打松了公关经理四颗牙呢。
想不到这病秧子整天喝稀粥,手劲还这么大!孟皓然吹着余痛隐隐的手指,心里大为惊奇。见宗广厚对自己一副前嫌尽释的神sè,便问他这“鹰爪功”是怎么练出来的。
往事如风,不堪回首!宗广厚当然不想说这是自己当年顶风冒雨走街窜巷骑破三轮捏车把时练的,却故意摆出一副秘而不宣的样子,斜眼问孟皓然:“你真想知道?”
“真想知道!”
“那好——”宗广厚微微一笑,“先告诉我,你们俩今晚扛了镐头铁铲来这里到底想挖什么。”
“这......”孟皓然扭头看陈子昂。
陈子昂一旁漾笑看了半天戏,觉得仍不过瘾,想听听孟皓然如何编故事,便冲他挤了一下眼,“既然宗总如此好奇,刚才又屈身熬夜替我们站岗放哨,我看据实相告又有何妨。”
孟皓然心领神会,却皱眉几许,不知从何编起,只得一脚将皮球踢还给陈子昂,“我看,还是你说吧。”
也难怪他,自进了这鹦鹉学舌、人云亦云的电视行当,做节目根本无需动脑,原本异常丰富的想象力,已是rì渐干涸了。
陈子昂也不客气。他素知宗广厚平rì里为了养胃就差求仙问道,便想戏他一戏。略一沉吟后,故作神秘道:“前些rì有朋友介绍我一个偏方,说是包治百病......”
“这么说,也能治胃病?”宗广厚一听包治百病,眼睛顿时放光。
“那当然!”陈子昂眉头一耸,对宗广厚附耳细道,“尤擅治胃!朋友说,只要不是胃癌,一般的胃病,三贴即可断根。”
“还有这等事!”宗广厚大喜,忙问陈子昂配方几何。
陈子昂微一思索,便娓娓道来:“锦毛鼠尾一根,金背蟋蟀两只,赤蜂毒针三枚,蟾蜍肉瘤四颗,蟑螂卵五粒,蝇幼蛆六条,蜈蚣腿七段......”
“这他妈什么偏方?”宗广厚越听越不对,皱眉打断陈子昂,“我怎么没听到一味顺耳的东西!”
“人道忠言逆耳,良药亦如此。”陈子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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