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纤碧这话一出口,大长公主那因为决心玉石俱焚而显得无比坚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丝哀戚之容,她的眼睛从面前王妃和薛夫人以及宁纤碧的脸上慢慢看过去,缓缓摇着头,悲凉道:“傻孩子,哪有那般容易啊?难道你不知?皇帝……皇帝要咱们马上搬出去。你道从前那些败落了的家族为什么后人都慢慢消磨了?这富贵乡里熏出来的骨头,哪里过得了平凡日子?你们都是富贵门出身,从小儿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出去了要怎么过活?挣扎一番,不知多久才能找到一条活路,带着我这老婆子,帮不上你们,却只能添麻烦……”
“老祖宗别这么说,就算是富贵乡里出身,骨头不硬,但是有手有脚,不信就过不了日子。当日孙媳在边关,风刀霜剑缺吃少穿的,比平常百姓不知苦多少倍,孙媳还不是和爷都撑过来了?爷是堂堂七尺男儿,吃苦享福对他来说都是寻常之事。老祖宗若是放心,就请把这些事都交给孙媳,让孙媳来打理,孙媳必定不会让一大家子流落街头,如何?”
“不流落街头,难道去投靠你们的娘家吗?”大长公主喃喃说着,慢慢流下泪来,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我知道你们的娘家未必就是势利的,只是又何必给人添麻烦?倒要他们左右为难。”
宁纤碧连忙道:“孙媳知道老祖宗的心气,咱们不寄人篱下,孙媳自有安排。求老祖宗听孙媳一句话,慢慢保养身子,好图日后和大伯父,老爷还有爷相见。退一万步来说。咱们家这个声势,大伯父和公爹还有千山未必没料到今日,他们这会儿在宗人府,只怕也是记挂着家里的。若咱们都安好,他们就算是圈禁,总算也能放下心来。可若是老祖宗有了什么闪失,您想想他们得了信儿该有多么悲痛愧疚?人在精神不济的时候儿就愿意得病,骤然遭难,若再是得了老祖宗不测的信儿,老祖宗,您难道是想要大伯父和公爹还有千山的性命吗?”
一番话就连大长公主也不由得动容了,想一想也是。这一次抄家。皇帝明显还是留了一点儿余地。也仅仅削了沈蔚的爵位和罢了沈茂沈千山的官职,老太太一生精明,自然了解儿孙们的性情。虽被圈禁,但他们还真未必就会痛苦到崩溃。可这时候万一自己撒手去了,他们几个心里该多痛苦?想到此处,大长公主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这时唐王妃(唔,现在已经是寻常的唐氏了,不过为了方便,后文还是用这个称呼吧,反正迟早还会恢复。)还有薛氏,一起上前劝说安慰大长公主,最后老太太一声长叹,潸然泪下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这样的塌天之祸灭顶之灾就会降临到我们头上?苍天在上,到底我们家做错了什么?您……您要这样惩罚我们……”说到后来,已是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宁纤碧心想这和苍天还真没半点关系,一切都是出自您那个皇帝侄子的谋划。不过这时候当然不敢说出来,眼见大长公主松了口,便连忙趁热打铁道:“老太太,事情已经这样,也唯有面对。咱们先离开府里再安排,这会儿却是不要拦着御林军了,他们也不过是奉旨办差,何必为难?为难了也没用……”
门外的御林军首领听见这话,真是暖心窝啊,听听听听,多好的女子,能在这个时候儿还替他们着想。本来嘛,他们这群倒霉蛋儿就是奉旨办差的,要是平常府里,或许还敢夹带一点半点东西,总算不白跑一趟。可是这是哪里?是睿亲王府啊,临走时候皇帝沉着脸下令不许动这里的一草一木,他要留着有大用处的,这……这真是半点儿好处都捞不着,刚刚还差点儿让大长公主给吓尿了裤子。
这御林军首领一边想着,就见大长公主终于在两个儿媳和宁纤碧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然后冷冷看了他一眼,便高昂着头慢慢走下台阶。
呼……首领长长舒出一口气,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正要命手下们封门,忽然就听一阵尖叫哭声自院门外传来:“老祖宗,不好了不好了,御林军来抄家了,老祖宗……”
随着这阵哭喊,白采芝从院门外飞跑进来,一向注重仪态得她这会儿就像是个市井妇人一般,头发甚至都有些微微的散乱,那张明艳照人的面孔上,全是惊惶和愤怒。
宁纤碧站在大长公主身旁,冷冷看她飞跑着接近,神志不由的有些恍惚起来,暗道上一世里,抄家的时候正赶上我已经死了,莫非从此刻起,白采芝的所作所为便是上一世里的延续吗?是上天特特来补偿我:上一世看不到她的好戏,所以这一世补上?
一面想着,白采芝已经来到大长公主身边,涕泪横流道:“老祖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妾身听说爷激怒了皇上,这会儿和老爷都被圈禁了,这……这究竟是怎么了?”
“就是像你听到看到的那样,千山触怒了皇帝,他和你公爹还有你大伯父一起被圈禁了。如今御林军要来抄咱们的家,而且立刻就要搬出这里,呵呵,我说的也不对,搬出去总还可以带点东西走,咱们是什么都不能带,根本就是被赶出去。”
白采芝面色煞白,一个苗条的身子也忍不住摇摇欲坠。她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不过是昏迷了一会儿,怎么这醒来后就变天了呢?不,不是变天,这根本就是天塌地陷,她原本还想着隐忍以图日后风光,结果现在又如何?
“老祖宗,皇上怎么会突然就这样……就这样来罚咱们?这里定然是有误会的。老祖宗您快进宫去见皇上,您是他的姑姑不是吗?”白采芝直到此刻,也不肯相信这轰轰烈烈的睿亲王府会这么容易就垮掉了,她想当然的就认为这当中一定是有误会,只要误会解开,天就会晴,她依然是世子爷的姨娘,是这王府二房里众星拱月的当家人。
“糊涂。”
这一次大长公主没有说话,却是薛夫人开口了,她怒目瞪着白采芝,沉声道:“这事情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了,千山和老爷还有大伯都被圈禁,你还抱什么幻想?还不快帮着你姐姐还有你两位嫂子整理下人手,咱们这就要离开王府了。”
说到此处,只觉心中一痛,眼泪刷一下又流下来。不过比起之前的惊慌失措,脑海中一片空白,连要怎么做都不知道,薛夫人现在显然是因为刚刚宁纤碧的影响,总算心里还有了一点章法计算,不是那样手足无措了。
白采芝怔怔看着这一向疼爱她,被她当做对付宁纤碧的利器的婆婆,似是不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是愣一愣神,她便又急急道:“太太,事情未到最后,咱们怎能轻易就放弃了呢?老祖宗和太后娘娘亲厚,就是皇后娘娘,也是老祖宗的女儿,让她进宫去求求……”
“闭嘴。”
这一次薛夫人干脆就是怒斥了,她瞪着白采芝,冷冷道:“你身子弱,下去歇息吧,一切都有你姐姐安排,不用你了。”笑话,进宫去求皇后和太后?皇上会这样雷霆万钧的对付他们亲王府,怎么还会留给他们翻盘的余地?进宫去见太后能有什么用处?不过自取其辱罢了。皇后又如何?皇上这样对付沈家,那便该是对皇后没了半点的夫妻情分,原本她就是个不受宠的。可笑自己之前还因为太子的事而存了敬而远之,免得受牵连的念头。现在才明白过来:沈家和皇后太子一脉,根本就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个遭殃,另一个都得跟着倒霉。
茫然之后,在此时绝境中,薛夫人的头脑倒是彻底清醒起来,甚至因为对皇帝的愤恨,她把进宫去恳求太后都视为自取其辱了,也不管对方平日里多么慈善祥和,如今就一门心思的认定皇帝此举定是征得了太后的同意,不然这抄家圈禁哪有可能这么快这么坚定?
“太太……”白采芝还要哀求,但是看到对方冷沉沉的面色,她便知道事已至此,求恳也没有用了。因瘪着嘴站到一边,却也不去在乎刚刚薛夫人将所有权力交给了宁纤碧。她想要的是掌家之权,让所有人对她前簇后拥趋之若鹜的,这种覆巢之下的烂摊子,此时她可没什么精神收拾。既然那个女人爱出头,尽管让她出头好了。
薛夫人叹了口气,只从白采芝的表情中,她心里如何还不明白对方是怎么打算的,因不由得就有些怨怼,暗道怎么回事?素日里我那般倚重她,怎么到头来却如此不堪。
不过转念一想,又轻易便原谅了,暗道也是,别说她小孩子家家的,就是我,经历了半辈子,刚听到这事不也是昏了过去,手脚冰凉连走路都不会了吗?这会儿惊慌之下,有这种反应也实在是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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