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要不是有求于人,贾瑚何至于如此拉下脸面俩求徒宥昊。不仅徒宥昊看不惯贾瑚,贾瑚于心里,对徒宥昊这个名义上的主子,可同样没有半点好感。
话说到这份上了,贾瑚干脆也收起了虚伪的笑脸,对着徒宥昊那洋洋得意仿佛吃定了他一般的模样,冷笑道:四皇子,皇上下令让我与韩昹一起陪同您共度难关,可现实却是我与韩昹一直呆在另一侧厢房,根本没有半点陪伴之实。先头我与韩昹本身病症也不好,现如今已经好了许多,自请到四皇子跟前伺候,为您端茶递水,服侍汤药,还请四皇子一定不要推辞!
话一出口,徒宥昊瞬时怔住了,连后面赶来的韩昹也怔在了那里,等及回过神,不禁惊叫道:贾瑚,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徒宥昊也怀疑地上下打量了贾瑚,贾瑚脸色不变,好像没有看到两人惊疑不定的脸色似的,只道:皇命不可违,前头无能为力也就罢了,现在我与韩昹好些了,自然不敢怠慢皇命。我与韩昹到您跟前伺候,是应该的。
韩昹就跟吞了个黄连似的,脸上五官全挤到了一处,又是不敢置信又是惊疑抗拒,那模样,别提多怪异了。徒宥昊直直盯了贾瑚好久,凝神思索了好一会儿,突然冷笑道:任你说得如何冠冕堂皇,其实说白了,是你们想要来我这边,无非是想要那我做旗子,好叫那些宫人不敢怠慢你们吧?贾瑚,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精,你那我当傻子呢,怎么就肯定,我会如了你的愿?仿佛发现了贾瑚的把柄似的,他斜睨着贾瑚的眼神里,满是挑衅和恶意。
这些日子徒宥昊一个人呆在这屋子里,病痛折磨,每天能做的,也就是透过窗子看看外面的世界,对于贾瑚那屋里,他不看也知道,宫里这群跟红顶白的奴才,绝不可能尽心尽力的伺候,更不要说他几次看见,那拎着食盒的太监都是晚了时间去给他们送饭。徒宥昊每次看到这样的画面,心里都是一阵说不出的痛快,虽然自己一个人躺在这里,病痛缠身,可还有人比他更倒霉不是?
他本就看贾瑚不顺眼,现在,贾瑚凭什么来这里求他?还不肯说实话,拐弯抹角的。他这病都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凭什么快死了还要违背心意了地去帮他?!
韩昹颇有些意动。这些日子,他们可是备受冷落,虽然瞧着徒宥昊这边也不怎么样,不过好歹他也是正经主子,自己要跟他一处,那些奴才总不敢太过了吧?别的不说,好歹饭菜汤药,总该暗示送来才对?与自家的姓名一比,这矮□段伺候徒宥昊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总归,活着,就什么都有希望。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亲眼看到过自家侯府几个兄姐堂兄堂妹去世的韩昹年纪虽小,这点,却看得很明白。
当即他便笑了笑,道:四皇子误会了,贾瑚可不是那意思,我们是真想过来陪伴四皇子的。不说皇命难违,我们自己也发着烧呢,身上水泡那骨子痒的劲儿,我们也一清二楚。四皇子一个人呆在屋里,瞬身不舒服,病哪里好得快?有我们陪着,不说别的,陪您说说话,解解闷也好啊。
徒宥昊却嘲讽地看了韩昹,讥笑道:跟你相处这么久了,韩昹,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你嘴皮子也这么厉害,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我就奇怪,韩昹,当初你被我踹到坑里哭得哭爹喊娘的,是不是也是装的啊?
打人还不打脸呢,徒宥昊专拣着这些韩昹永不想再提的糗事来踩。韩昹的脸瞬间涨红了。
徒宥昊冷笑一声,靠在床头,眼神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嗤笑了一声,又收了回来,带着吃定了他们一般的悠闲,满面笑容地打量起了床顶的幔帐。
贾瑚就知道,想要软言让徒宥昊答应让他们住进来,是不可能了。
但是他们是一定要跟徒宥昊住一起的。就像徒宥昊说的,他们的病症久久不愈,宫人里已经有好些人得了病被拖出去了,宫人的情绪越发低迷,对徒宥昊都怠慢了许多,他们那边的日子就越发不好过。要是他和韩昹能住到徒宥昊这里来,三个主子一起伺候,宫人省了分力,他们也能依仗着徒宥昊,好歹能按时吃上饭菜喝上药。
更不要说,他最近,隐隐地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既然哄骗不过徒宥昊,贾瑚干脆就把厉害直陈说了出来:四皇子这些日子一个人呆着,未必就好过了吧?见徒宥昊张嘴要反驳,贾瑚打断接着道,天花这病症,自来得此病者九死一生,高烧,全身长痘,每天昏昏沉沉,浑身瘙痒,这苦楚,非一般人能受。总是四皇子天潢贵胄,有最好的医药,可谁敢保证,就一定能好?四皇子就没想到,自己可能会死?
徒宥昊脸色剧变,瞪大了眼喝道:贾瑚,你好大的胆子,你敢咒我死?
贾瑚并不畏惧,只说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并不是咒四皇子。我这里也见喜了,谁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一遭?指不定,我就比四皇子还先死了呢?!韩昹眨巴眨巴眼睛,没吭声。先头他们私下里,贾瑚可是信誓旦旦说一定没事的,这会儿,就指不定就先死了。
徒宥昊无话可说,只听贾瑚又道:说句不好听的,四皇子,我们的以后,那是生死未卜,前途难料,谁就敢保证,自己一定能活下去?敢问四皇子,当真就半点不曾担心过?不曾为以为心焦?一个人呆着,四皇子心里真就好受?
徒宥昊的脸色已经是极致难看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一个人呆着,面对着可能会死的恐惧,怎么可能好受?
这些天,偌大的一个西厢房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冷冰冰的屋子,腐朽的气味,死气沉沉,呆着股不详的气息,徒宥昊开始还会不舒服冲着宫人发脾气,可等他病重了,烧的迷迷糊糊的,却发现,就是喊痛,身边,也没一个人陪着他说话。
他熟悉的贴身小太监早就发病被拖走了,他的母妃,自他被送到这里,就从来没来看过,甚至都没派人传句话,捎个口信。奶嬷嬷也没有说要过来伺候他。徒宥昊明白,别看奶嬷嬷何嬷嬷平时怎么怎么对他好,骨子里,也就是个怕死的人而已。徒宥昊能理解明白人性的弱点,情感上却不能包容。平日对他那般好,他对何嬷嬷的感情甚至比对陈妃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可真出了事,谁都没来陪他。
好几次,他痒的很受不了要去抓那水泡,好几次,他烧的迷迷糊糊全身冒汗不舒服,好几次,他都感觉全身徐软无力快要死了一样……可最后,他也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抓,以后会留疤的。没事,发烧了,流汗是好事。没力气不要紧,总能撑过去的。他年纪才这么点,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
没有人安慰他,他就只能安慰自己。没有人陪他说话,他就只能自己跟自己说。徒宥昊就不信,自己撑不过去!
可再怎么安慰自己,徒宥昊心底,依旧是惶恐不安的。他,怎么不想找个人陪着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知道有人陪在他身边,与他一起,也足以叫他心里好受许多,让他有个安慰……
心思百转千回,徒宥昊好像被人发现了弱点一般,整个人都炸毛了,怒道:你当我跟你们一样,胆都没长齐,区区一个小病症,就能把我吓到了?一个人正好清静,有什么不好的!
这幅死鸭子嘴硬的模样,叫人是又好气又好笑。韩昹还真没见过徒宥昊这幅模样,好险没笑出来。当然,还好他没笑出来,否则,徒宥昊可不见得就能放过他。
贾瑚眼底也沾染上了笑意,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徒宥昊身上,看到孩子该有的模样。不过很快,徒宥昊就反应过来,又是冷冰冰不屑的模样,贾瑚收敛了心神,温声道:纵使四皇子不怕,我和韩昹却是要尽心尽责,做自己该做的事的。我们本就是四皇子您的伴读,也是皇上金口玉言让我们进来陪伴您的,哪能一直让您一个人在屋里呆着?
徒宥昊不屑:说得倒好听……
贾瑚只当没听见,接着道:难道你想违背皇上的命令?!把徒宥昊噎地是哑口无言。贾瑚又道:这些天,宫人的确对我们那屋有疏漏之处,可是四皇子怕不知道,韩家和我父母,也托了关系七拐八弯地打点了些人,外面层层把守的侍卫,多少也能看顾着些我们。宫人总有怠慢,却不会太过分,来四皇子这里找靠山想要以此威慑宫人,这还谈不上。
这话说得并不全是假话。韩昹是韩家二房唯一的嫡子,又受韩老夫人看重,此刻陷在宫里,韩家哪能不托人打点了关系?而贾瑚这里,贾代善虽然不允许贾赦张氏插手,可血脉亲缘,夫妻两哪能真看着儿子一个人在宫里?偷偷摸摸地张氏就求了娘家兄长和徐渭帮着看顾,银子塞了不少。也确实是托了侍卫,不过,也就是传个口信,问好不好,宫人得了好处,这才没彻底把他们扔在了一边,还会偶尔清扫一下屋子。要是没这份打点,只怕贾瑚韩昹的日子,就不是如今还能得过且过这个样子了。
谁叫这是皇宫,他们得的是天花呢?韩家贾家再势大,也管不了这里,监督不了这里。宫人拿钱办事是有心,拿了钱不办事,你又能如何?说起来,这打点了跟没打点,也就仅仅只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而已,有时候,还不见得有区别呢。
这点贾瑚清楚,经历过的韩昹清楚,可徒宥昊,就不清楚了。
听完贾瑚这一番理直气壮的话,徒宥昊不由怀疑,难道真是自己冤枉了人?再看韩昹,他面无表情的,也看不出什么。贾瑚呢,一脸坦然,不由试探道:你们两家有人打点了宫里的侍卫?好大的脸面!宫里的侍卫可都是精挑细选的,就那么容易被韩贾两家收买了?徒宥昊心里有些怀疑。
贾瑚淡淡道:侍卫统领蒋统领曾经受过白老将军的恩惠,白家和韩家是世交。
至于贾家,贾瑚没说,可对徒宥昊来说,有着一个,也就足够了。打点了上层,下面的,自然是要帮衬着点的。一时,徒宥昊心里又有些微妙起来,同样见喜被隔离,贾瑚韩昹家里,却是这般重视,反观他……
贾瑚明显察觉懂啊徒宥昊周身不悦的气息,虽然不明白是为什么,却很识趣地没有追问,只是说道:四皇子,有我们在身边为您说说外面的事,也可叫您不至于在屋里一个人发闷不是?若您同意,一会儿,我们便让人把铺盖拿过来。
谁知道,到了这档口,徒宥昊还是不肯松口:我要知道外面的事干什么,我这会儿在这里养病,外面的事还能干系到我?我就愿意一个人呆着,你们是真心也好想要在我这里占便宜也好,反正,我懒怠见着你们。拉下脸,别在这里碍眼,都给我滚回你们的东厢房去!已经是不客气至极了。
韩昹第一个忍不住,跳着脚去拉贾瑚:四皇子都这般发话了,你还等什么,我们快走吧。徒宥昊说话实在气人,韩昹又不是没脾气的,怎么忍得住?便是知道其实是他和贾瑚有求于人,话说到这份上了,韩昹宁可去吃那些冷掉的饭菜,也不肯受这气。
贾瑚哪里肯走?东厢房那里,能拿来烧的都被他们烧的差不多了,以后饭菜汤药凉了,他们还拿什么来热?叫宫人?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花的都差不多了,那些宫人没好处,谁肯帮他们?能每天三顿给他们送饭菜送药就已经很不错了。他们现在烧还没退,病还没好,吃冷食喝冷药怎么能行?重活一世,贾瑚比谁都知道,便纵有万般宏图壮志,死了,就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了。
徒宥昊这样油盐不进,贾瑚免不了也是恼火,忽而笑道:四皇子如今这般不需要我们照料,当真就认为,自己一个人就能熬过去了?天花这样的病症,您就这样有自信能撑过去?如今这偏殿里的情形,四皇子就真的一点也看不清楚?
徒宥昊看着贾瑚这样不客气的态度,也是一股气上来,冷笑道:我有什么看不清楚的?
贾瑚摇头笑道:亏得我认为四皇子如何高明,却不想,你也是个目光短浅的!也不理瞬间变了颜色的徒宥昊,冷嘲热讽,你只看到宫人对我和韩昹怠慢,怎么就没看见宫人太监对您的态度?记得我们第一天来,是太医院院正和几个副院士一起来看的吧?那样的老太医,医术高超,说话有理有据,怎么后来,就再不见了?
徒宥昊阴沉着脸,没说话。他怎么不知道,宫里如今所有皇子皇女都中了招见喜,这资历老医术高的老太医,自然是被派到别处去了,难道还能一直守着他这个不得宠的皇子?
贾瑚半点也不客气,乘势追击道:看四皇子的屋子,摆设装饰也不见很好,这辈子也有些脏了,怎么都不见有人来帮你换洗一番?这些太监宫女,看着,可不怎么勤快啊!徒宥昊纵比他们好些是宫里的正经主子,可也就只比他们好那么一点而已,不得宠的主子,现在宫里忙乱,他们这些臣子家的孩子得不到好的照顾,徒宥昊这个历来不受宠的皇子,又能好到哪里去?他先头示弱是不想把事情闹僵了。徒宥昊还以为自己真的了不得了?贾瑚已经厌烦了给他说理,既然软的不行,那就直接合作好了。
四皇子一直守在这屋里,怕是还不知道外面已经闹翻天了吧?迎着徒宥昊阴郁不解的眼神,贾瑚告诉他,诸位皇子殿下公主殿下全部见喜,这样的事已经轰动了整个朝廷,皇上震怒,让刑部插手,严查此事。已经查出,在殿下们发病后不久,浣衣局里有宫女自尽而亡,仔细追查,发现她家人在宫外被人全家灭了口。
徒宥昊皱起眉:你哪来的消息?对于有人作祟才害得他和众兄弟姐妹之事,徒宥昊并不奇怪,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次的事不同寻常,所有皇子皇女都得了病,这未免,也太过巧合。徒宥昊比较好奇的是,贾瑚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消息?刑部查案,他在宫内,怎么得的消息?贾家也愿意把消息传递给贾瑚这么个孩子?
贾瑚没理他,转而笑道:看四皇子的样子,就知道你对此心中有数,那就不知,你知不知道,在众位殿下发病后的当天傍晚,京城外西大营禁卫营就戒严了整个京城?全城百姓,不得随意进出?士兵盘查了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也不知道再找些什么。仿佛唯恐徒宥昊不够震惊一般,又扔下一句,朝中最近有人开始提及义忠亲王……
徒宥昊脑海中模糊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浑身一震,脱口道:难道说……
贾瑚只望着他:不知四皇子,可愿意留我与韩昹一起,陪着您说说话?
徒宥昊看了他好一会儿,满脸挣扎,良久,点点头,道:贾瑚,你好大的胆子。并不很高声,可话里的不高兴,贾瑚听得分明。
也是,任是谁,被人拿着消息好处逼迫着做下决定,心里都是不舒服的,更不要说徒宥昊这个气性高的。
可贾瑚会在乎吗?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皇子而已,只等他好了,出了宫,以前该怎么样,以后就还怎么样,难道,他还能耐他如何?
就现在,徒宥昊要想知道西大营禁卫营的兵马怎么会调动的这么快,还想知道朝堂上后面的事,他就不能耐他何?!
那就谢过四皇子了,我这就让外面人把铺盖拿过来,再拿张软榻来。贾瑚瞧着满脸不悦的徒宥昊,眉一挑,喊过一边的韩昹,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过四皇子的恩典?
韩昹笑眯眯过来:谢过四皇子!
徒宥昊下颚一紧,看着他们的眼睛里险些喷出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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