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为葡萄牙王国的陆军元帅,东线联军的最高指挥官兼埃武拉城的军政长官,贝尔斯福德根本不在意这座城市的居民到底有多少人已经、正在或准备葬身火海,甚至还会在内心窃喜,因为这些死者不用再喝水,无需清水配额,守城官兵又能多坚持一段时间。
但从斯密斯中校嘴中得知,在各个医院、救护站、教堂里的病床上,正躺着上千名的烧伤患者,他们急需大量清水来洁净伤口,用以减缓白磷造成的火毒伤害,以防止内出血或者肝坏死的并发症时,贝尔斯福德沉不住气了,他开始变得暴跳如雷,气急败坏。
这位怒火冲天的英国将军跑出联军指挥所,行色匆匆的,奔向相隔不到两个街区的市政厅大楼。一路之上,贝尔斯福德嗅到了令人作呕的焦糊味,以及耳边不停传来惨不忍闻的灾民呼号之声,但铁石心肠的他根本不加以理会。
一冲入市政厅,贝尔斯福德便冲着正聚集于此,商讨如何救难民众的十多位市政官员,好一顿脱口大骂,并严厉指责他们由于玩忽职守,轻视城市内的安全隐患,肆意放纵奸商投机取巧的行为,这才酿成今日难以收拾的大火灾。
“你们应该被送上军事法庭,统统绞死在埃武拉城头!”在扔下最后一句诅咒式的恶语后,贝尔斯福德转身离开市政厅大楼,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敢怒不敢言的葡萄牙官员。
直到英国将军和他的随从们走远,看不到人影,鸦雀无声的议会大厅内,衣冠楚楚的贵族官员们这才敢起身,纷纷迎上前,围住市长与议长,七嘴八舌的做出声声抱怨。
“伟大的葡萄牙祖国不是英国佬的殖民地,野蛮的贝尔斯福德无权干涉我们的权力!”
“对,我强烈要求英国人将所有水源地交给城市议会监管,并由市政厅负责统一发放。”
“当务之急要用清水来拯救我们的同胞,而不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病床上受尽折磨!”
“可我觉得这场战争败局已定,应该考虑如何向法军统帅做体面的投降,而不是坚守!”
……
远去的贝尔斯福德将军当然听不到葡萄牙官员对自己的声讨言辞,即便听到了,他也不屑一顾,视为苍蝇们在嗡嗡叫唤。以英国将军的桀骜不群的高傲脾性,一定会讥讽自我感觉良好的埃武拉城市贵族,奚落葡萄牙王国昙花一现的强盛时代,声称即便他们想把葡萄牙王国贡献给大英帝国,成为其殖民地,唐宁街与白金汉宫也不会接受这群即将亡国的落魄者。
等到心中的愤怒倾斜之后,贝尔斯福德又必须回到现实,面对眼前的糟糕局面。无论是简单的人道立场,还是为避免新一轮的内部大骚乱,那些被烧伤的病患们不得不救,但必须限制清水发放量,只是把城市贵族、各级军官、英国公民及其家属作为优先救治对象。
然而祸不单行,几分钟后,在火灾现场勘察的哈丁少校跑过来,他向指挥官汇报一件棘手的祸事:在施救烧伤病人的过程中,3名军医官以及多名医护助理被伤员创口上附着的黏性的半凝固体物质所炸伤,尽管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但在短期内,这些人已无法履行医生的职责。
“卑鄙、无耻、恶毒的德赛,他是撒旦、侩子手,应该下到地狱,与恶魔相互团聚,而不是在人间继续为非作歹!”贝尔斯福德又是好一阵跳脚痛骂,但这毫无意义。如果谩骂与诅咒能够管用的话,安德鲁。德赛早在就被无数西班牙人与愤怒普鲁士人的口水所淹没。
黎明褪去,天色放亮。埃武拉要塞的东郊,再度传来一阵隆隆炮声,法军臼炮阵地在停息大约半小时后,又一次开火。而这一次,拖着燃烧引线的弹体在城市半空爆炸之后,抛洒出来的不是恶魔般的火焰,却是一份份传单,洋洋洒洒的随风飘落于埃武拉城的各个角落。
……
事实上,贝尔斯福德应该感谢埃武拉城内各个橡木加工场的奸商,如果不是他们无视城市安全法规,铤而走险的使用各种易燃的木制板材,从而导致城东出现异常凶猛的火势,大大超出法国人自己的预期效果,或许德赛早已下令臼炮连,进行第二轮,甚至第三轮的纵火-弹攻击。
作为此次城东大火的始作俑者,德赛以及他的炮兵团长,对于纵火弹最初的效果预测,只不过想去消耗埃武拉的存储水源,大量烧伤,而不是烧死城市军民,人为制造一种战争恐慌情绪罢了。毕竟,德赛不是一个人面兽心,喜好杀人放火的冷血屠夫,自己使用纵火-弹的最终目的,无非是想迫使埃武拉军民放弃幻想,尽早出城投降。
怎料,这种添加橡胶、白磷的纵火弹似乎厉害的过头了(未知橡木捅加工场的实情),居然让城市东面陷入一片汹涌火海与滚滚浓烟之中。癫狂的火势借助上升气流在熊熊燃烧着,造成了全城皆火的恐怖景象。即便远在十多公
里之外,那里的人们也能看到无数巨大的滚滚浓烟,正汇成一个个更大的黑色烟柱,它们载着无数冤死者的灵魂升入天际,散向旷野。
直到马尔丹少校在瞭望台下反复的高声催促,德赛这才回过神来。他俯身告诉传令副官,打出一颗黄色信号弹,让臼炮连实施一轮“文明轰击”,向城中散发劝降传单。
“敬告贝尔斯福德将军与埃武拉的全体军民:赫鲁纳公爵正以极大善意,钦佩诸位的抵抗决心与顽强精神,愿以更多的耐心来等到各位接受最后通牒……希望请在30分钟内,决定是否缴械投降。如果选择投降,就在南部城墙上悬挂两面白旗;否则,半小时之后,我军将从城市郊外的任一方位,实施无间隙的猛烈炮击……另,仁慈的赫鲁纳公爵心痛于埃武拉城内无辜平民的重大伤亡,宣布将暂时放弃对城市南部的轰炸。所以,请城东、城西、城北三处的居民们尽快转移到城南一带,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伤……”
在听完斯密斯中校朗读法军告全体市民的公开信后,暴跳如雷的贝尔斯福德从副官手中一把夺过这份公告,恶狠狠的将其撕成碎片,扔到地面践踏,怒不可揭的狂吼道:“该死的德赛,该死的法国人,这是武力的讹诈,是赤-裸裸的要挟,我绝不接受,绝不!”
贝尔斯福德继而下达一道听似疯狂的指令:“让东部要塞组织反攻,摧毁法军臼炮阵地。”
斯密斯默然无语的退到一旁,在得知指挥官的命令后,无动于衷的低着头,没有丝毫想去传令的举动。即便没有法军进行的纵火弹攻击,埃武拉同样气数渐尽,除了投降,别无二法。
城市内,每时每刻,都会有身体极度虚弱而病死,缺水渴死的人愈来愈多。一些人在街上走着走着,突然倒下就死去了,连尸首也无人安葬,甚至黑市里出现了买卖人血的惨剧。
一刻钟前的城东街头,斯密斯曾望见一群群哭泣嚎叫中的人们,一栋栋正在燃烧中的房屋废墟。这位副官已经明白,贝尔斯福德将军完全疯了,心中只想让全城7万多军民陪着他一起殉葬火海,连同这座千年古城一同化为灰烬。
“对不起,将军,没人会执行您这份意在自杀的荒唐命令,因为它违背了法律与宗教的道德底线。如果您再走出去看看,就会知道,无论葡萄牙人,还是英国人;无论士兵,还是平民,所有人都不再愿意坚守这座彻底绝望的城市。”斯密斯抬起头,面色平静的回复道,这是他作为副官,第一次当面违抗战地长官的命令。
“违背道德底线的是德赛,是法国人!”贝尔斯福德继而威胁自己的副官,“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向东部要塞传达我的作战命令,否则,我会亲自送你到军事法庭!”
“不,将军,是我们将送你到军事法庭!”门外传来水利工程师理查德。杰克的响亮声音。
他奋力推开房门,与泰晤士报的记者约翰。杰拉德一道,走了进来。后者同样向贝尔斯福德指责说:“将军,我会在伦敦的各大报刊上,刊登您的这份非法决议。”
在两人身后,还有一大群人,黑压压的拥堵在门口,他们大都是埃武拉城市议会与市政官员。显然,大家联袂而来,意在效仿来大宪章运动,向贝尔斯福德将军逼宫。
贝尔斯福德气愤了,居然有人硬闯自己的办公室,他大声呼喊门外的执勤卫兵,可始终无人回应,就以哈丁少校为首的多名英**官,也开始挤到抗议人群中间。正如斯密斯中校所预见的那样,所有人都拒绝执行这份贝尔斯福德看似自杀的荒唐命令。
众叛亲离之后,就是心中彻底的绝望。贝尔斯福德感觉自己实在太累了,需要回到床上好好休息。不过在此之前,指挥官还是在一份空白公文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至于,身后的那些家伙们要如何向德赛献媚,那是他们的事情,再与自己无关。
15分钟后,依照贝尔斯福德将军“签署的命令”,联军士兵在南部城墙的旗杆上升起了两面白旗,埃武拉军民最终选择向德赛师团投降。依照协议,法军也将为7万多埃武拉军民的个人生命与私人财产提供必要的安全保障。
不过在27日那天,这场战事并没有算作正式结束。依照欧洲的古老惯例,作为失败一方的守军指挥官,贝尔斯福德将军必须走到城外,亲自向胜利者,法军统帅德赛将军,献上他本人的随身佩剑。
而此时,贝尔斯福德依然在他卧室里酣眠,或许是心中带有愧疚,参与投降的联军军官与市政官员都不愿意去叫醒他。了解情况后,德赛倒是见解人意,他大手一挥,让投降仪式先等着吧。不过在此之前,埃武拉各个要塞必须敞开大门,里面的各门火炮还要调转炮头向内,处于法军先遣营的严密看守之下。
直到7月29日中午,也是法军围城的第15天,贝尔斯福德将军最终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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