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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闻得脚步踏踏而来,小太监悠长清亮的喝唱着“太子驾到——”众人便按照事先知晓的一起叩首唱和着“参见太子,给太子爷请安!”
“快快平身吧,今日孤便服出宫,特意为师母祝寿,都不必多礼!”太子周靖羽声音温润清和,早上前亲自扶住了云老太君,口内叫着“师母”,又笑着道:“孤本意为师母祝寿,不想倒给师母添了麻烦了!”
“太子爷哪里话!太子爷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老妇盼都盼不来呢!”云老太君笑着,云大老爷也在一旁连忙搭着话。
周靖羽笑了笑,又叹道:“自师傅去了之后孤这几年也没见过师母,师母身子骨一向可好?”
“托太子爷的福,老妇还好,太子爷比先前越发有气度了!”云老太君笑道,听周靖羽提起丈夫,忍不住眼眶一红,太子一时也有些戚戚然。
太后把持朝政,大小政务无不经由太后之手处置,太后与天子的区别不过就是一个称呼而已。可想而知皇帝的日子有多不好过,身为太子,就更不好过了。从前云相在的时候,太子心里还算有个依靠,偶尔被人拉扯些闲话还有个有分量的人会同他分辨一二,云相去世之后,太子就只剩下闭门读书这一条路了,除非皇祖母宣召,否则他几乎连东宫大门都不出!这一次前来云府为老太君祝寿,那还是不知怎么的太后心血来潮特意问起,他才敢顺势应承下来的。
“太子爷,请里边正堂说话吧!”云大老爷一旁躬身抬手做邀请的姿势。
“对,对,瞧我老婆子糊涂了,竟一直让太子站在这儿!”云老太君笑了笑,一行人陪着太子一同沿着中堂门进去。
直到踏踏的脚步声走远了,姚存慧等一干女眷们才缓缓的抬头起身,各人暗暗松了口气。虽然连太子的面目也没看见,只看到一角杏黄的袍角和绣着四爪金蟒的靴子,众人心中仍觉十分兴奋,眼睛里亮晶晶的,低声议论交谈着。
姚存慧牵着姚诗赞站在人群中,但只微笑不语。
便有云府的管家娘子们前来陪笑招呼,将众人引入了宽阔的花厅中暂时歇息,等着一会儿还得恭送太子。
太子驾临,阖府上下接驾、送驾,这是不能缺的礼数。
太子也知自己前来拜寿虽是给了云老太君天大的体面,可也给人带来了诸多的不便,因此递了寿礼,拜了寿,只坐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便起驾回宫了。
众女眷们如同迎驾那般跪在道旁恭送了太子,而后仍旧回厅中陪云老太君。祝寿的气氛骤然热烈起来,众人围着云老太君叽叽喳喳兴奋的说笑着,瞻仰着太子送来的寿礼:羊脂玉佛手、红珊瑚寿星、十二扇山水人物水晶绣屏、赤金镶宝石寿碗等物,还有太后所赐的沉香龙头拐杖和玉如意,恭维的话如流水般滔滔不绝。云老太君也是满心欢喜,亦感慨万千,同众人说笑着。
这种热闹的场合,姚存慧轻易不会插话,只在一旁含笑瞧着,偶尔同身边年纪差不多的姑娘们说一两句话。
她猛然一转头,心中悚然一惊:姚诗赞不见了!
姚存慧脸色微变,目光细细的环视厅内的每一处角落,仍旧不见姚诗赞小小的身影,急得立刻慌了神。
姚存慧不敢咋咋呼呼的嚷起来,忙起身一一小声询问厅中伺候的丫鬟婆子们可见着姚家少爷了不曾?
丫鬟婆子们有几个不爱看热闹、不爱听热闹的?都摇头说不曾注意,好不容易问着了一个知晓的,说是姚少爷同自家三少爷并几位亲戚家的公子小爷去花园中玩去了!
姚存慧心头一紧,交代了丫鬟几句,自己匆匆往花园方向奔去。
今日人多手杂,又是在外祖母府中做客,万一发生点什么意外可怎么好!
姚存慧脚下不停歇的进了花园一路找去,隔着一段假山,远远的看见姚诗赞等五六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在湖畔草地上嘻嘻哈哈玩笑,旁边有好几位丫鬟婆子并留平头的小厮照应着,姚存慧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转眼瞥见武进也站在不远处,默默的守望着姚诗赞等玩耍的方向,姚存慧缓缓舒了口气,向武进走去。
“大少爷出来,你怎么不叫人给我传个话?”姚存慧质问武进。若是姚存慧的意思同意姚诗赞出来玩耍,她身边的丫鬟必然会亲送出来交代一二,可这次连红蓼、红枝也不知姚诗赞何时溜出了门
。
“小人心里有数,有小人在,大少爷不会出事。”武进微微躬身,语气平淡中透着自信。
“但是我会担心,”姚存慧心里有些恼火,盯着武进缓缓说道:“我相信你的本事,可你不觉得多少应该同我说一声吗?武进,你可知你这人最大的毛病是什么?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心里有数嘴上不说,没有哪一个上司会喜欢你这样的属下,哪怕你将差事做得很好,但是你让上司的心里有种很不踏实的感觉,没有人喜欢这种感觉!”
武进蓦地抬眼吃惊的瞪向姚存慧,眸底划过一丝受伤和打击,他喃喃道:“可是,小人这是为了小姐着想,今日是云老太君的好日子,小姐承欢膝下,小人不想打扰了小姐!”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虽是好意了,却也教我提心吊胆不是吗?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刚才说的话,再好好想想你做了御林军侍卫那么多年为何总不得提拔反而被推为替罪羊,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姚存慧直视着他,说出来的话丝毫不留情面。武进这毛病已不是头一回犯了,遇到什么事都不说,默默的就去做了,却不知你不说出来人家怎么知道你做得到做不到?事先打个报告、说说计划、解释说明一番就那么难吗?人家还在忐忑、在不安万一出了意外该怎么办?你就不声不响的将事情做好了,倒教那担心的人跟个傻子似的!
武进身子一震,愣在了当地,半响做声不得。
“小人多谢小姐提点。”武进终是回神,敛容向着姚存慧深深一揖,心里头一回有一种醍醐灌顶的顿悟。
姚存慧轻叹,语气也柔和了几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就好,好好看着大少爷,别让他和几位公子少爷拌嘴吵架,我先回外祖母那边去了!”
“是,二小姐!”武进躬身相送,直到姚存慧的背影消失在前方,才缓缓的抬起头来。
“慧儿!”假山后突然窜出一个人来,姚存慧吓了一跳正欲惊呼,看清眼前这玉冠束发、长袍巍峨的男子是沈佺时,忙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轻拍着胸口吐气道:“沈大哥,怎么是你!”
“借一步说话!”沈佺低笑着,一把将她拉进了一旁九曲回环的假山石洞中。
这?姚存慧一怔,身不由己被他拉了进去,心里不禁有些好笑:这个时代的男女还真是开放得紧,连沈佺这样的正人君子做起这种事情来也浑然不以为意。这算什么?后花园私会?
“有什么话快说吧,若是叫人看见了,我的清誉可要全毁了!”姚存慧玩笑着说道。
“呵呵,要是被人看见了也没什么,顶多咱们立即成亲。”沈佺笑得甚是轻松平常,仿佛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样。
姚存慧面上一热,微微的垂下眼眸,轻轻啐道:“到底什么事,快说吧,我还得回外祖母那边呢!”
“慧儿,”沈佺忽然紧紧握住她的双手,深邃似海的眸子静静的凝着她,低低说道:“下个月我要出征了。”
“什么!”姚存慧停止了双手的挣扎,整个人徒然一僵,突然间仿佛掉入了无边的深渊心底充满了没着没落的恐慌,就这么睁大眼睛直直的瞪着他,浑然不敢置信。
无论姚府的日子如何难过,一步一步的谋算如何劳心劳力费尽心思,只要一想到有他在暗中默默的关注着她、保护着她,她的心里便是踏实而安定的。
虽然每一步都是她自己在走,但是她知道,只要她一步走错向后退时他就是她坚实的依靠,他的依靠足以让她从头再来!
可今日他跟她说,他要出征了!不但要远离她千里之外,他要面对的厮杀和拼搏比她要面对的还要更为惨烈!
“慧儿,别担心,”沈佺心中一痛,握住她的手紧了紧,薄唇紧抿,欲言又止。你这个样子,我会不放心的!
“好突然,”姚存慧勉强笑了笑,心里仍难免失落,问道:“是去哪儿?去多久?”
“西域。”沈佺轻轻吐了口气:“去多久还说不好,也许一年,也许两三年,也许四五年——不,慧儿,三年,最多三年!三年之内我一定会回来,到时风风光光迎娶你做我的新娘!”
“好,”姚存慧鼻子一酸,眨了眨眼睛强忍下眼中的泪意,清湛湛的一双美目凝着沈佺道:“我等着你!无论多久我都等着你,沈佺,你一定要回来,迎娶我做你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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