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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魏长卿介绍给杨涟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然而杨涟如今在永平接管查劫粮的事,根本无暇顾及和哪个棋士下棋这种事。
“若派人去永平说,意图就有些太明显了。”李焯也没有别的办法。
魏长卿心里却有了主意。杨涟为东林党人,每逢东林书院讲学,他必回无锡去听,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再过十五天便是东林书院讲学的时间,魏长卿决定亲自回无锡一趟。
魏长卿先弈儿先回无锡打个前哨儿,向姨夫顾宪成打声招呼,并修书信一封。
端午的假照着清明的例儿,和五月月末的三天假期连在了一起。天气愈发热了,许多棋士都留在了弈苑。陆子逸几rì犯懒,连着请了假并没有入宫,只管在浣雪阁和孩子们玩。
魏长卿打算次rì启程,前一天却被陆子逸叫了过去,然而,魏长卿并不是去陆子逸处偷闲的。
“还要抄多少?”魏长卿望着已经抄写完的厚厚的一打纸。祛暑用的冰雕滴答滴答地汪着水,在午后的阳光下格外莹润,流光刺目。
陆子逸从门外探出个脑袋,笑道:“集锦槅子那还放着一摞纸,把那些也抄写完吧。”
原本魏长卿是不用做这份苦工的,只因李焯饭桌上偶然赞了一句自己的小楷写的好,陆子逸便吵着嚷着把魏长卿拉来,做这些抄写的工作。抄写的东西也并非经文等等,只是几句诗词,几句箴言而已,或是一些简单的字。怎么看,都是给孩子们写的东西。
拒绝这份苦工也并非容易的事,每当魏长卿看到陆子逸和那些可爱的孩子们的时候,也会觉得为那些孩子写东西是件开心而有意义的事情。然而,许多工作做久了,难免会烦一些。
古玉双螭纹臂搁硌得魏长卿小臂略微酸痛。放下笔,魏长卿揉了揉肩膀,书案的左边是一摞已经抄好的部分,略微杂乱地散着。
“子逸真是,也不知道收拾一下。”魏长卿一边嘀咕,一边开始整理左边的那一摞纸。
忽的,不知从哪里调出来一张纸笺。那纸笺用雪浪纸裁剪而成,折叠成燕尾的形状,边缘是一抹淡淡的梅子青,并印着梅花暗纹。打开纸笺,一支萱草掉了出来,幽幽的玉华香的味道,沁人心脾。定是子逸在哪里留情了,如此雅致的纸笺,只会出自闺阁之手,魏长卿不禁觉得有趣起来。在他眼中,子逸似乎从来没有对女子有过任何或好或坏的评论,也从未注意过哪些女子。对于那些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陆子逸似乎更喜欢和孩子们呆在一起。
纸笺上的字是几行清秀的瘦金书,端庄绝丽,蚕头燕尾。上写道:
翠管银罂下九霄。内家闻说庆嘉平。柳条萱草眼偏明。小阁数杯成酩酊,醒来不爱环佩声。为通幽梦到蓬瀛。
魏长卿一看,不由觉得好笑,史浩的《浣溪沙》‘翠馆银罂下紫清’,竟被写串成杜甫《腊rì》中的一句,下平九青(1)的韵脚也都对不上。
原本想一笑了之,魏长卿却觉得陆子逸并非那不通诗书之人,即便陆子逸广结善缘,能有书信来往的,必是诗礼簪缨之族,怎么会把“紫清”弄错成“九霄”。又把纸笺上的诗句细读了一遍,“九霄”,仿佛听谁说过,却又不大记得了。
次rì一早,魏长卿便乘着车往无锡进发。
行至沧州地界,天sè已晚,眼瞅着只有跟前这一家客栈,魏长卿只好停了车,在客栈暂且住下。
“打尖儿,还是住店?”店小二见着生意便笑着跑了过来。
魏长卿拍了拍拉车的马,道:“住店,喂好马,不少你银子。”说完,便大步往门里迈。
“哎呦,爷,还真是不巧,没房了。要不您和坐北边儿的那位爷一块,在楼底下凑合一宿?”
魏长卿顺着小二指的地方一瞅,只见一身材壮实,约摸三十岁的男子端坐在窗边的坐上。窗户四八大敞,桌前一壶酒,外加酱肉、笋丝、花生等小菜。男子穿着一件靛sè绣卐字花样的大剑袖,腰间插着马鞭,想来是常在外面跑路。男子旁边的椅子上,放着一只石青刻丝斗篷。
魏长卿虽是个公子哥儿,却也能吃得苦,一扫手,便招呼小二上酒菜。坐在窗边的男子似乎也注意到了魏长卿,只是微微颔首示意,魏长卿也回施一礼。
“小兄弟从哪来?”男子放下酒杯,笑着问。
“从京里来。”魏长卿答,“这位大哥可是北上?”
男子道:“你怎么知道?”
魏长卿淡淡一笑:“如今京里炎热,若从京城到沧州,常人是不会想到带斗篷的。但是济南一带这几rì却清凉的很,夜行时更要披上斗篷才好。如今您从南边往沧州来,可不是北上么?”
男子点了点头,赞许地笑了笑:“的确,我是准备去京城,然后再往永平去。”
说话间,酒菜已经上来了。
男子又道:“如此说来,那小兄弟便是南下了。”
“嗯,去无锡。”魏长卿点了点头,“永平如今正闹饥荒,你去那做什么?”
“当然是做买卖。”男子饮了一口酒,“永平饥荒,粮价水涨船高,趁机赚点糊口钱。”
魏长卿皱了皱眉,道:“可是我听说永平那带,鼠盗四起,就连运赈灾粮草的官车都给劫了。杨涟杨大人,如今正为这事儿头疼呢。”
“杨大人?”男子轻蔑一笑,“俗话说,官有官道,贼有贼窝。杨大人他一京城来的官老爷,未必懂那永平的行市儿。”
“愿闻其详。”
那男子又向酒杯里斟漫了酒,道:“你管这些作甚,看你的样子,倒像是个读书人?”
“在下魏长卿,昭和弈苑棋士。”
“嗯,是去无锡东林书院听讲学的吧?”男子忽然一语道破,“还认识杨大人?”
魏长卿忽然打了个激灵,眼前这个人察言观sè的能力未免也太不一般。他只恭和道:“不过是草民见识罢了,哪里听什么讲学呢?至于杨大人,更是高攀不上。”
“甭跟我这儿打哈哈。”男子的眼神深邃而难以捉摸,“从沧州至无锡,快马加鞭不停下,八rì也到了。十五rì后,便是东林书院讲学的rì子,你坐车去倒是能提前个两rì。你想去无锡等杨涟,向他打听永平劫粮的事。”
魏长卿意识到此人并非凡俗之辈,索xìng实了心眼,道:“正是。还望前辈指点。”
“指点谈不上。”男子顿了顿,又道,“杨大人这次估计赶不回去了。他是个固执的人,你向他打听也未必能打听出什么。你若执意要等,可在此店住上两天。这儿是由永平至无锡的必经之路。若杨涟三rì后还不能出现在此处,想来他也赶不上讲学了。到时,公子就自己筹谋吧。”
注释:
(1)下平七青:平水韵的一套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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