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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旭元坐起身来，只觉着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熨帖，没有一点乏力的迹象。他捶了锤自己的胸口，呼吸也顺畅，脑子也清爽，不由得更糊涂了。我没受伤？
魏神通和赵叔元坐下，陈旭元忍住自己一脑子的问题，先原原本本将昨晚的经历说给二人听，只是在文德嗣的身手方面做了些隐瞒，免得被他们猜出文德嗣妖族的背景。
魏神通倒还罢了，赵叔元却是一脸神往，道：“这个文德嗣看来是个外家高手啊，你们三人联手居然都留不下他，看来是顶尖的高手。我们神剑山庄是练内家功夫的，这样的外家高手我还没有交手过，早知道便和你一同前往了。失之交臂，失之交臂啊！”
陈旭元没好气地道：“叔元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昨晚九死一生，你今天跟我说你失之交臂。这样的交臂，我一辈子都失去才好呢！”
“玉不磨不成器，旭元你这就小家子气了。想成为一代大侠，不经历些风风雨雨，江湖经验怎么能丰富。说起来像我爹那一代的大侠客，哪一个不是历经苦难百转千回，别说九死一生了，十死无生都有过不知多少次了。”
陈旭元又好气又好笑，心道，还十死无生呢，这赵三少爷真是没学过数学，十死无生不用多少次，一次你爹就死透了，哪还能有你在这自我感觉良好的大放厥词的机会啊。
他不愿意和赵叔元说僵，于是便转换话题道：“后来我依稀记着文德嗣一拳打在我胸口上，后面的事便有些模糊，只觉着浑身疼痛难忍，皮肤炙热犹如火烧，五脏六腑也都火烧火燎的。大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功夫么？”
魏神通摇头道：“哪有这样的功夫，一拳打中，对方浑身疼痛犹如火烧？这还是功夫么？这简直是道术了，不，就算是道术，也没有浑身不起火却像被火烧的道理。不过，我听说，苗疆倒是有一种蛊，叫焚身蛊，说是中了后像是被火烧，痛足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死去。”
陈旭元面无人sè，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
“老二你别慌，你不是中了蛊。你是真被烧了。昨天你穿的袍子都被烧没了，你是光着被送回来的，不过到也奇怪，你没被烧伤。我猜文家是练什么纵火邪法的，还挺jīng深，只烧光了你的衣服……”
赵叔元打断魏神通，“神通，你这就有所不知了，江湖上的功夫九千九，不一定都是邪法。我神剑山庄有个大侠叫飞雪神剑，可以剑上飞霜，这也是一门高深的功夫……”
陈旭元跑神了。
原来我身上没有着火？可我衣服胸口上烧出来的窟窿，似乎也不是文德嗣拳头上带的火，我记得像是他一拳打到我胸口上，反倒他拳头着了火。陈旭元还记得文德嗣当时呆呆看着自己拳头上火苗的样子，可是再往后想，便死活都想不起来了。
他打断魏神通和赵叔元的争辩，“对了，你们刚才说，胡圣勇没死？”
“没死，不过他可比你惨多了，半边身体都是血，”魏神通不想继续和赵叔元争辩，赶忙回答：“不仅没死啊，他还是第一个跑出来的。我们昨晚一直在海底捞别院等你们，左等不回，右等不回，段小玉摔了好些个杯子了……”
“段小玉是？”
“就是那个小虎妞，等得不耐烦，非要去内狱接应，我拦着吧，她就摔了好些个杯子，还破口大骂。要不是叔元拦着我，我非撕了她的嘴不可！”
赵叔元又脸红了，“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也是为了你好，要是当时动起手来，你也不占便宜，况且虎丘那么大的门派……”
“哈哈哈，”魏神通仰着脸道：“虎丘这种门派，我一人一剑能从山门杀到后院，我会怕他们。”
“话不是这么说的。行走江湖，最重要谦虚二字。要说虎丘，也不算多了不得的门派，我一人一剑，一样可以从山门杀到后院。可是我不会这么做，也不会这么说，这不是为侠之道……”
陈旭元脑袋都要炸了，“停！你们在比赛吹牛逼屠人家满门么？这话传出去就是轩然大波，你们俩不知道么？虎丘还算小门派，江南第一剑派还算小门派，你们俩吹牛逼吹疯了是么！一个一个比着不着调啊！”
赵叔元自知失言，恨恨地瞪了魏神通一眼，“都是神通你口无遮拦，我真就不该拦你们，昨晚就由得你们在海底捞别院打个你死我活好了。倒看看你是怎么一人一剑杀他们满门的！”
魏神通嘿嘿一笑，不以为意，“好吧，段小玉大发脾气，多亏叔元左一个小玉妹妹，右一个段小师妹才安抚住。一直到天都快亮了，胡圣勇居然一身是血的跑回来了。说是昨晚在内狱意外的大战了一场，别的便不肯吐露，跟我只说你没事，你还救了他一命，后来带着虎丘的人走了。”
陈旭元倒吸一口凉气，“胡……胡大侠居然自己跑回去了？我当时都以为他死了，居然没死，还能自己跑回去？难怪刚才孔仁义他们没提内狱里多了个胡大侠，想来他是在有人发现之前就跑掉了。不行，我得去找他问问！”
陈旭元忽然想起来，胡圣勇昨晚抽了文德嗣的一点血，他要是死在内狱里了，那点血就没问题，可他既然没死，那么这可就是大事了。
赵叔元说了声好，显见是早想去拜访一下虎丘众人，尤其是那个叫段小玉的虎妞了。
魏神通却老大不愿意，他劝阻道：“老二，你想想，最近这段时间，就是你入了那个狗屁内卫府之后，忙得脚不沾地，惹出了多少麻烦？昨天送你回来的时候，你人事不省，虽然没受什么重伤，可……值得么？你这么急急忙忙去找虎丘的人，要干嘛呢？姓孔的来看看你，你就坐不住了？唉，你想想，这些天来，我们兄弟可有这样坐着聊天的时候？可有能说两句闲话的机会？”
“有……吧？”陈旭元挠了挠头，“上次好像也是你们俩坐在这里，我跟你们讲个什么事来着？哦，对了，就是那天晚上出城的事……”陈旭元声音越说越小，魏神通说的没错，自打和内卫府拉上关系，这些天他便经常xìng的九死一生，只有两次坐下来和魏神通说说话，居然两次都是头天晚上差点挂了，第二天早上讲述自己死里逃生的经历——两次，已经两次了啊！
他愣了一愣，出城那天晚上是一次，应天府刑房是一次，上白玉帮人堂香船是一次，昨晚内狱是另外一次，四次，足足四次差点就一命呜呼了！
陈旭元叹了口气，原来最近发生这么多事，他每天疲于奔命都没有考虑过。
魏神通道：“老二啊，我们原本创立道德社，为的是有口饭吃，有钱花，有女人……咳咳，想过的是富家翁的rì子。可你现在跟江湖上刀口舔血的豪客，又有什么区别啊。有人入江湖，图的是富贵，有人图的是刺激……”魏神通看了看赵叔元，继续对陈旭元道：“从前你说过，不想入江湖，不想凑那个热闹，不想经历那些腥风血雨——可是你现在看看，你都快成了南京江湖的漩涡中心了，多少事围着你转，多少人围着你死去。你以为你能次次好运么，我以为下次我在这屋里子，对着的就不是你了，而是你的尸体了。”
“我的尸体？”陈旭元又叹了口气，看了看自己的床铺，心中勾勒出自己的尸体躺在床上的场景，心中突然一阵难过。
他看了看魏神通，魏神通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陈旭元心中一阵难过，他明白魏神通是为了他好，可是为了自己好的建议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他又叹了口气，没由来的想起了一部动画片，学着人家的口气，缓缓道：“从前的我啊，只是想做一个平凡的程序员……咳咳……做个平凡的陈旭元，买个房子，买辆车……咳咳……有辆马车，娶一个漂亮的老婆，不要太漂亮的，小区之花那个层次便可以。再生两个孩子，最好不用交罚款，大的是女孩，小的是男孩，等他们长大了，我也可以退休了，做个天天上网打游戏的老人，然后死在我老婆前面……”
赵叔元本来兴冲冲地要走了，可是见魏神通拦住陈旭元，又听陈旭元说了一堆自己听不懂的话，不由得呆了，心想，这哥俩莫不是有病？
陈旭元继续道：“可是不行啊大哥，树yù静而风不止啊大哥。从到了这，从我们拼出这一番基业，哪有一天不是忧心忡忡，哪有一天不是刀光剑影。大哥你不知道，这两年，我们看似有惊无险，那是因为有你在，到了关键时刻，只要关门放你，打他们个人仰马翻，一切便迎刃而解了。可是这样的rì子，也不是没头的。道德社越做越大，空间便越来越小。我也想关起门来过rì子，我也想独善其身，我他妈也愿意闭关锁国，自己当土皇帝呀。”
魏神通挠挠头道：“那就做啊，为什么不做呢？”
“我他妈做的了吗！人家船坚炮利，打到门口上来了，你想在这自己吃斋念佛，就能把人吓跑了吗。从咱们道德社做大，王鼎的眼睛就从来没离开过道德社，磨剑山庄、白玉帮，这些大鱼难道就不盯着我们了吗？咱们做到今天，早就不是靠关门放你就能解决问题的了。大哥啊，你再能打，你再能杀，难道你还真能一人一剑从东杀到西，再从南杀到北么?”
“这有什么不能的！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你不信？我他妈现在就出门把五花门杀个干净，就从谭四杀起！”魏神通大怒道。
“好！”赵叔元击掌赞叹，“杀伐果断，神通真有枭雄气派，旭元你不必担心，哪个门派初兴乍起不是双手沾满……鲜血……”
赵叔元亢奋地说着，但是越说声音越小，因为魏神通和陈旭元兄弟二人居然同时用悲悯的眼神，像看一个白痴一样看着自己。
陈旭元扭过头来，继续对魏神通道：“大哥，我没得选啊。我们道德社做到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投靠一方，要不然就等着被碾压吧。投靠谁呢？我们俩这样的xìng子，能投靠谁呢？我不做忠勇郎，我不靠着朝廷，我能怎么办？孔仁义相中我了，还给了我一个刀探花弟子的身份，我不给他卖命，我还有的选么？我除了出人头地，我怎么能保住咱们俩这两年的辛苦，怎么保住我们俩的基业。”
魏神通呆住了，喃喃道：“要你这么说，你这还是忍辱负重，全为了我们？”
陈旭元拉着发呆的赵叔元，平淡地道：“我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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