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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有道紧跟着陈旭元往东门跑,一路上耳朵里塞满了陈旭元脚步的咚咚声,有心想提醒他控制一下,但看了一眼陈旭元手里拎着二三十斤的大铁鞭之后,便忍住了——拎着那么重的东西,确实不容易控制脚步,再说这个陈旭元也不是什么高手,太苛求他也无意义。
几个人跑了一小会,已经能清晰地听到马蹄声了,而且马蹄声是从身后好几个方向传来——听起来似乎有一个扇面的追兵。
方有道暗道一声“糟了”,看来捕快们都是夜晚追人的老手,找对方向之后把人马撒开,也不怕追过了头。方有道当机立断,对身边一人喊了一声:“舜卿,去!”
那个叫舜卿的人略一点头,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忽然便是一个九十度大转弯,直接冲入旁边小巷里。
赵叔元看得一楞,他没听清方有道说什么,还以为这个舜卿逃了。他听着身后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心里更是郁闷——神剑山庄的人什么时候被人追着跑过?而且更郁闷的是,若是真让人追上了,又堵在胡同里,那他可没脸说自己是神剑山庄的少爷。
赵叔元心里略一琢磨,便下决心不跑了——今晚玩到这,还算是得体,可若是继续玩下去,就是把自己跟内卫府混成一片了。
赵叔元一想明白,立刻便作出一脸不爽的表情,胡乱跑了几步,便停了脚步。他不理众人,独对魏神通道:“没意思,我不玩了,要跑你们跑吧。我长这么大还从没人敢追我呢,今天我就在这等着了,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狗胆敢追我!”
陈旭元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在路上——赵叔元真是捣乱没够啊!他放慢脚步,想看看方有道和中年人的反应。
这时候一旁的魏神通却突然叹了口气,也停下了脚步。魏神通一停,陈旭元才是真慌了,刚想也跟着停,突然背后又是一阵熟悉的yīn冷,感觉真实的仿佛有人用刀顶着他的后背一样。
耳后一个声音传来,“快走!”
陈旭元一惊,不得已放开步子便跑,无暇去顾及魏神通和赵叔元。不过好在东门也不远了,他把心一横,便没命地继续往前跑——赵叔元和魏神通就由他们去吧,爱跟王鼎硬扛就扛吧,一个疯子一个傻子,他不疯不傻可不想让捕快抓住。
几个人没命地往前跑,赵叔元悠闲地站在路中间,气哼哼地等着捕快们。等了不过一小会,隔着几个街道突然一声爆竹巨响,一道红光冲上天际。
赵叔元和魏神通都咦了一声,这分明是江湖中人会面的暗号,看来这就是舜卿引开捕快们的手段了。
马蹄声都向着暗号升起那边而去,听着捕快们呼喝着“莫放跑了贼人”,赵叔元站在路中间觉着好生无趣。他碍于面子不好主动说“咱们趁机快跑”,于是便故作不解状看了看魏神通,魏神通苦笑道:“人家都不追我们了,我们还是回了吧。”
赵叔元心里叫好,嘴上却还要摆足世家子弟的仁义,这是家教。他道:“那陈兄弟呢?他这么贸贸然跟着那几个人走了,我终究不是很放心,你也知道,内卫府不是江湖门派,也不讲什么江湖道义,这……”
魏神通摆摆手道:“赵兄,内卫府的人都死光了,我二弟也死不了。别的不敢说,我二弟在保命上那可真是天赋异禀一代天骄……”
陈旭元带着几人足下生风地跑到东门口,老侯果真站在门口,更离谱的是城门居然开了小半边,足够跑马的了。
陈旭元脚步不停心中也不停,他想,真是有钱能让鬼推磨,连城门开的都比平时大了。要是平rì,门只开一条小缝,先要对暗号然后才能出城。
方有道几个人已经跑上速度了,远远看见城门开了自然知道这是留给自己的,也不放慢脚步,也不去管陈旭元之前说起的什么红星暗号,只管加速,嗖嗖嗖嗖一个接着一个鱼贯蹿出城门。
陈旭元自是不甘人后,他早跑出惯xìng了,跟着众人冲着老侯一点头,一加速也一直跑出城门十几丈。
然后……
他才突然反醒过来……
我就根本没必要也出来啊!我送到城门口就已经完结了啊!
但这时,城门却在一行人脑后关上,随即传来清晰的落闸声——这次可是铁铁地落闸上锁了。
陈旭元心里一凉,明白回去是不能了,里面的人绝无可能给他再开门,从里向外开一次已经是莫大的交情,从外向里开那是担着人命的干系。
可是跟着方有道一行人继续走他又不敢,怕跑到无人处,那个中年人手起刀落发送了自己。毕竟魏神通不在左右,要是人家真有个歹念,铁定没人会帮着他。
我靠,我他妈有病啊,怎么也跟着跑出来!要是当着鹰扬卫的面我就停了,难道这几个人还敢杀我不成?陈旭元错失良机,恨自己恨得牙根发痒。
中年人紧贴着他的后背,刚才若是依着陈旭元原先计划,到了城门口当着鹰扬卫众人,陈旭元自然不怕这些人,可是四下无人之际,他莫名其妙的恐慌让他的脚步迈得更勤了。这就有趣了——他越害怕就跑得越快,跑得越快就离城门越远,离城门越远他就越怕,陷入死循环了。
这天是初十,月亮也有半圆,映得地上树影斑驳明灭诡异,陈旭元心中迅速滋长的恐惧犹如爆发的火山,瞬间在他全身布满了哥斯拉一样的鸡皮疙瘩。
南京城东门外也是一片街巷,有横有竖,街道如蛛网密布,铺满了城外十几里地。
太平rì久,城内城外若不是有城门分隔,早就都连成一片了。
陈旭元几人蹿出城门,略跑几步便跑进一个小巷子,方有道带头,东绕西拐轻车熟路,看意思是直往东边官道跑去。
官道往北通到钟山,往南一直到长江的码头和木桥。官道上适合马车奔驰,想必方有道一定是安排了人手在官道上接应。陈旭元想到这里,心里更慌。
事有反常即为妖,方有道今晚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诡异,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什么实心办差,但唱高调谁不会。既然干的是见不得人的事,那就不想让人看见,若是让人看见了会怎么样?那不想让人见、让人知道的事,多半在前面官道就有个结果,那么就是说,到了官道就是决定自己去留的终点了。
不能再等了,真到了前面,事就不由自己做主了。若是现在分手,找个人家猫半夜,躲到早上,只要进了城,回了道德社总坛,一切就万事大吉。
陈旭元心里一犹豫,脚下就慢了,他一慢,身后紧跟着的中年人便一阵jǐng觉,手一扶刀柄,陈旭元后背又是一阵鸡皮疙瘩爆起。
陈旭元心中又一慌,心跳得几乎跳出腔子,居然莫名其妙地停下了脚步。
陈旭元一停,身后的中年人便嘶地一声倒吸凉气,也跟着停了,随即当啷啷一阵响,所有人全都停住脚步,拔刀出鞘,不住地环顾左右。
陈旭元心里叫苦,手上也却不含糊,脑子反应也快,铁鞭身前一横,轻轻侧了侧头对身后中年人低声道:“好像有人……”
中年人心里讶异——他可什么都没听到。
中年人jǐng惕xìng很高,点了点头,又想起来陈旭元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点头,便开口小声道:“多少人?”
“听不出来,不过不太对劲,你们先走,我看情况拖一拖。”陈旭元说完话,为了增加逼真xìng,沉膝立马,左手在胸前一横,右手持鞭直直地指向天空,摆了个一柱擎天的起手式。
中年人一愣,侧耳一听,这时候似乎前面十几丈真有点异动,他又点了点头,看向陈旭元的眼神里大是赞许,向着侧面小巷一指,一干人毫不犹豫地抬腿便走。
这些人一转方向,前面巷子里的yīn影处便真冒出来五六个黑衣蒙面人,一个个提刀持剑,看上去也是一阵迷惘。
走在最前的黑衣蒙面人一挥手,手上不知怎地燃起了一根火把,火光乍现,猛地一亮,陈旭元的背影像一条大蛇一样在地上蜿蜒拉出一丈多长。
方有道和中年人被火光一惊,冷汗直流,脚下更不敢停,各自狠狠看了又看陈旭元伟岸的背影和举着铁鞭的雄姿,心里的惊异和感动无法言表。
可惜他们没看到陈旭元的正面,被对面突然冒出来的人一吓,然后又被火光一刺,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都快流出来了。他不敢换姿势,便这么硬挺着站着,打量对面黑衣蒙面人的同时也一直压抑住自己狂跳的心脏。
魏神通从前跟他说过,打人和打狼是一样的,狗怕弯腰狼怕站。你站着不动,人家就不知道你的底细,不知道你的底细,便不敢贸贸然出手。于是你便有了足够的时间思考对策。说不定对方看你总也不动,以为你有别样手段,心虚了,气短了,扭头便跑的对手也不在少数。
陈旭元呆立着不动,大概是手上铁鞭总算有些震慑效果,对面五六个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打着火把的人开口道:“兄弟,好耳力,本来我们是要等你们过去了再抄后路的,结果硬是让你发现了,没想到内卫府还有这么高明的人物,佩服佩服。”
陈旭元不说话,心里盘算着,要是扭头就跑,跑回城门猛砸,老侯能不能给他开门?开个屁啊,老侯早跑回家里睡觉了!
那人又开口道:“兄弟,命是自己的,差事是国家的,为了一点内卫府的小事丢了自己的命,不值得,是不是?今天你让开路,改rì你便说被我们冲散了,任谁也不会怪你,对不对?”
陈旭元自然不信。既然连包抄都计划好了,难道会放我一条生路?魏神通早就跟他说过,江湖人白天动手,都是有理有据进退得体。一旦晚上动手,那绝对是不死不休斩草除根。
陈旭元冷哼一声,心想,看来我今晚是难逃做黄继光的命啦,既然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不如吓唬他们一下,说不定吓跑了呢?
于是他把心一横,嘴上冠冕堂皇地放出话来,“大河有水小河满,小河无水大河干,没有小家,哪来大家,没有大家,哪有小家!我内卫府办事,讲究的就是……”陈旭元想说两句冠冕堂皇的话,坐实了自己内卫府的身份,以便吓住对方,结果编了两句,突然觉着这番英雄的说辞实在傻得可以,编不下去便闭上了嘴。
对面那人失笑,看了看陈旭元,轻轻嘟囔了一句“夯货”,猛地向前蹿了一大步,抬刀便砍。
巷子只有八尺,地上青石铺地,两旁青砖砌墙。对方虽然有四五个人,但是这样的穷街陋巷也实在容不下两人并肩战斗,所以余下众人各自提刀作势,都没有一齐攻上来。
陈旭元见那人兜头一刀也不闪避,心中虽然恐慌,手上却反应迅速,高举的铁鞭顺势砸下,直砸向对方的头部。
陈旭元这鞭法号称步战八式,花重金学自一个退休的兵部鞭法教头,人称铁鞭老孙头。既然是军方的鞭法,包容的自然就是行军战阵中的杀人技巧,本来就没有花俏,眼下狗入穷巷更是只能拼命。
铁鞭重单刀轻,他的鞭本来就是指向天际,手腕一压便带着风砸下。对面那人也不吃惊,夜战就是拼命,没有点到即止一说,陈旭元用了重兵器自然要用重兵器的便宜之处,要是陈旭元一力防守,那他几刀下去就能让陈旭元左支右绌防不胜防。
那人手腕一翻,提刀上撩想要架开铁鞭,结果刀鞭一碰火星四shè,陈旭元硬是把单刀砸下去一尺,蒙面人手臂一麻,被震得腿上也是一紧,心中大惊:这人好大的力气!不得已他往后一闪身,想要提刀再上。
此时的陈旭元江湖经验再不足,也知道乘胜追击的道理,一见蒙面人浑身一震,早把铁鞭横着一拖,鞭上的塔檐拌住单刀的刃口,耳中只听到一阵尖利的哗啦啦啦,眼前只见一片耀眼的火星四shè,铁鞭沿着刀刃,一路火花闪电又直砸向那人胸腹。
那人胳膊上酸麻还没过去,一口气没上来,手上又是一阵巨震,耳朵里听到刀刃破碎的声音,慌乱中只能往后一仰,直挺挺翻倒在地,堪堪躲过这一鞭。
陈旭元手腕上力气甚大,一鞭扫空,立刻就收了力,铁鞭正好运转到那人身体之上,于是顺手一带,从上往下呼地一鞭就砸了下去。
那蒙面人反应也是迅速,猛地往左一滚往后一翻,左手一撑,整个人倒翻了回去,这下离陈旭元足有七八尺。
陈旭元往下这一鞭可再来不及收了,直接实打实砸到青石板上。也是他狡猾,一看人没了,反倒更加了几分力气,一鞭砸的石屑乱飞,本来一整块大青石地面硬是被他砸碎成了七八块。
蒙面人没再强攻,看着地上的碎石似乎也在发怔。
陈旭元暗暗地长长吐了一口气,刚才那几鞭,为了迅捷如虎,他一直憋着气,这才打得力道十足。眼下几鞭打完,他立刻悄悄换气,又要装作毫不费力的模样,甚至心里盼望着,说不定这几人被这开碑裂石的一鞭给吓走了。
那蒙面人看着碎石不到一息的功夫,然后只是使劲甩了甩右臂,又看了看刃口完全崩坏的单刀,随手丢掉,从背后抽出一把单刀来,嘴里冷冰冰地道:“我还以为是剑呢,原来是用鞭的高手啊,难得难得……兄弟们,今天必须弄死他!”
一听这话,陈旭元故作轻松地微微一笑,不过又想起来对方八成是看不清自己脸上的表情,这番做作可算是媚眼抛给瞎子了。他这几年苦练功夫见长,于武道上的见识也是不弱,心想这穷街窄巷的,我这铁鞭一旦抡起来还就真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你们不急着追人,反倒急着弄死我?唬谁呢!
他既然看明白了对方sè厉内荏,自然也要装腔作势一番。
陈某人缓缓叹了口气,依旧扎马竖鞭,他先用铁鞭向右伸,铁鞭的塔尖刚好顶到了右边墙,他又把铁鞭向左伸,塔尖离墙还有一尺的距离。他往左挪了挪,重又左右挥鞭,保证左右两边抡开了,铁鞭和墙之间只有半尺不到。
对面四五个人看他如此作态也是奇怪,不由得等着领头的人发话。领头的人刚刚吃了亏,心里也是发怵,强打jīng神握紧单刀,刚要再往前冲,却又悚然看到陈旭元把铁鞭插入两腿之间,然后松开手,只用腿夹住铁鞭。
对面四五个人被吓呆了,这是什么招数?
只见陈旭元从怀中摸出来一个布条,不慌不忙地蒙在眼睛上,然后又不慌不忙地提起铁鞭。
“唉,”陈旭元叹了口气,“几位,不瞒你们说,兄弟我从没杀过人,也怕见血,更怕见脑浆子。我听我大哥说,寻常人第一次杀人,要手软三天,呕吐三天。不过眼下,只怕诸位也等不得我三天了,所以不得已我才蒙上眼睛。诸位,一会我抡上哪位,那可不是我的本意,我先在这抱个歉。若是真有哪位一不留神伤了xìng命,破了头颅,那也是我们前世因后世果,怪不得兄弟我啊。”
说着话,他把铁鞭在手上一抡,虎虎生风。陈旭元心里继续胡编,嘴上却又轻轻道:“我这鞭,长二尺八,重二十八斤,粗一寸两分,生铁打造。我这套鞭法叫夜行鞭,从老师传授下来,这是头一遭对敌,老师说这套鞭法专为夜战而生,有败无胜有死无回,是两败俱伤的功夫,唉,迫不得已啊,得罪了!”
对面几人看见他这番做派,心里不由得慌乱——这得多大自信,多深的功夫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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