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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
熊熊的篝火旁，她发出小狗一样的哀鸣，橘色的火光映照在她光洁的背脊上，勾勒出那婀娜玲玲的曲线。这份超脱世俗的美丽，十多年来从来没有改变。
“……”凝视着披散在眼前那瀑布般的长发，深邃的黑色交织着银色月光，熠熠生辉，夺去了学徒的视线。这纯真的颜色是如此美丽和自然，却在千万年间成为了一个民族被奴役的标志，不理解，他无法理解。
“呜……卡尔，好疼啊……”
黑色的双瞳噙满了泪水，她一边轻声啜泣着，一边回过头来看向发呆的学徒，那像小孩子似满脸委屈的模样，让人尤为爱怜。
“那也没办法啊，毕竟是被战神的火焰烧伤的。”挖出木碗中的一坨浆糊，卡尔伸手撩开眼前那披散的黑发，将其轻轻抹在了她的后背上。
接触到皮肤的一瞬间，一股灼热感便传递到了学徒的指尖。面前的人微微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呻吟：“……啊！”
“对不起，维多利亚老师……”看着她紧闭双眼苦苦忍耐的模样，学徒的手有些犹豫地停了下来。
“没事的，你继续吧，卡尔。”她一边偷偷摸着眼角的泪珠，一边说道，“这时候只要想一想那个战神狼狈逃跑的样子，就不那么痛了。”
仅仅是轻轻碰一下就会感到烫手，这足以致命的灼热温度如今全部积聚在了她的体内，这就是与‘神’战斗的代价。一个月来，这幅柔弱的身躯之下，到底积聚了多少这样的伤痛？卡尔不敢去想象。
双月在萧索的普洛纳达平原上洒下了银光，寂静的篝火旁，卡尔默默地为她涂抹着冰凉的药膏。
“……”
“……”
火光摇曳，柴薪燃烧发出噼啪的响声。她蜷缩着身体，将头压在双膝上，像是在忍受着剧痛，又像是在享受难得的静谧。漫长的沉默之后，她终于侧过头来，带着天然的表情问道：“……卡尔，你在想些什么？”
她的侧脸美到令人无法直视，学徒不禁错开了视线，看向那团橘色的篝火，说道：“……只是在想，曾经有一次，也是像在这样在篝火旁，为维多利亚老师涂药膏呢……”
“是啊，好像是捕捉**比九尾火狐那次吧……十三年前啊……”她吟吟地笑了，脸上写满了怀念，“和那时相比，卡尔也长大了一点呢……虽然外表不会有变化。”
“维多利亚老师倒还是老样子，无论是外表还是精神年龄。”卡尔用那许久不用的口吻说道。
“哼哼，这可是我引以为傲的地方！”带着魅惑的笑容，她再一次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橘色火焰映照着这婀娜身姿，虽然有披散到胸前的黑色长发遮挡住了关键部位，但学徒还是又一次羞涩地错开了视线。
“维多利亚老师没有变……真是太好了……”
对于学徒的反应感到心满意足，她转回身，眺望着夜空的星星说道：“不过，很多东西都改变了，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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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篝火旁，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呐，卡尔，我想去龙之谷完成那个交易了。”
“！”学徒的身体猛地抖动了一下，涂抹着药膏的那只手重重地落在了她的背脊上。
“呜……”她痛苦地呻吟了一下，但很开便又用平平淡淡的口吻说道，“今天击溃战神的进攻，能够将神族的攻势拖延很长时间吧，这段时间足够我去一趟龙之谷喽。”
“……”她的口气就像是在说今天想吃什么早餐一样平静，但听着她这幅口吻，学徒全身却已经忍不住颤抖了起来。曾几何时，他是如此地希望避免这个结局！但学徒却知道，只要对方拿定主意，就一定会任性地做下去。
“一对一的车轮战的话，它们至少需要一个月才能杀掉我……”黑色长发迎风舞动，她烦恼地抱住了头，摇晃着脑袋说道，“啊——！好麻烦啊！那些龙的仪式真的好麻烦啊！不知道奥利金那家伙能不能坚持一个月。”
“……维多利亚老师……为什么……”
“啊？”
压在心中的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呜咽了半天，学徒硬生生地挤出了一句话：“为什么……为什么您要为这个世界做这样的牺牲？”
“……那个……卡尔，你还好吧？”
轻松说着自己的死，却扭过头来对他露出担忧的模样——看着这样的魔女，学徒再也忍不住了：“为什么非得是您！维多利亚老师已经为普利恒做得够多的了！为什么还要为它去死！”
“恩……”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露出了那发自内心的微笑，“因为这样做好像很有意思！”
“……”
像是不好意思去看学徒那晦暗的表情，维多利亚抱着双腿仰望星空说道：“你看啊，卡尔，我们之前不是采集过龙族的样本吗？那里面的组织结构就连我都从未见过！我们曾经对比过人类的结构、对比过神族的结构，甚至连已经消失的妖族的结构都想办法对比过，但是龙族的组织结构与它们无一相同！‘物质’‘精神’‘存在’，这三种生命的构成形式它们都不属于，这也就意味着——也许‘龙’并不是造物主们创造的生物！也许它们，真正知道那些创造者们为什么会消失！
龙族仪式的目的，就是创造出一个‘桥梁’，与它们那失落的‘龙神’取得联系。只有在战斗过程中才能最自然地释放力量，浩瀚而自然的力量才能成为最好的媒介——这也是为什么龙族会选择那么复杂的仪式原因。完成了这个仪式，我也许就能化身为‘桥梁’直接与它们的‘龙神’进行对话，知道那些从没有人知道过的历史，这不是很有意思吗！而且人类也能因此而得救……”
面对着摇曳的火焰，她滔滔不绝地说着，不想停下来……又或者不敢停下来？她是害怕停下来自己的决心就会动摇？还是害怕停下来会令自己的学徒更加痛苦？为什么不肯露出哪怕一点点软弱的模样？为什么从来不肯说一声‘我害怕’？
看着她苦苦坚持的背影，卡尔从身后用力抱住了面前的她。
“！”她轻颤了一下，扭动起了身体，小声说道，“很疼的，卡尔……”
“就为了这个世界？”在不断挣扎的她耳畔，学徒小声轻吟着。
“……卡尔，你这样抱着我，我的后背真的很疼啊……”
“就为了这样对待您的同胞、这样对待您的这个世界，值吗？”
“只要我喜欢就好！”她赌气似的说道，随后停止了挣扎，光洁的背脊感受着他传来的温度，良久。
“维多利亚老师，我……”
“放开我，卡尔。”
学徒叹着气放开了手，有些落寞地看了看面前的人，说道，“……您到最后还是这么没有常识……”
“哼——！”似乎真的弄疼她了，她气呼呼地鼓起了脸颊，躲得远远的了。
“……”
“……”
篝火旁第三次安静了下来。
火光中，魔女忽然转过身来完全面向了自己那学徒。接着，裸露上半身的她，以小猫一样的姿势，缓缓爬向了卡尔。对于这个情景，卡尔好像并不感到意外，他只是将视线从她那魅惑的身姿上移开，平静地等待着什么。
双手撑着地，她蹲坐在了学徒面前。有些忧伤的注视着漠然的学徒，轻轻唤道：“卡尔……”
“维多利亚老师……”
她探出身去，伸出两根手指，抵在了学徒的喉咙上，指尖释放出纯粹的魔力，凝聚成为一把肉眼可见的小刀：“……对不起，卡尔……”
“没关系的，维多利亚老师，就像您当初收留我时所说的那样……动手吧……”带着满足的笑容，学徒闭上了眼睛。
“……向我保证，卡尔。对我说，我死之后，你不会做出危害这个世界的事情。这样我就能……”
“……”
“卡尔，对我说！”
“……我没办法欺骗您啊，维多利亚老师。”
“这样啊……”篝火旁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寂，时间一分一秒的流淌，悲哀的死亡随时都会到来。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最终叹了口气，坐了回去，“呼——算了吧——”
“……为什么，维多利亚老师？”感受着脖颈上致命的魔力远去，卡尔睁开眼，露出了忧伤的神情，问道，“为什么？”
“谁会去为了什么‘世界’，就杀害自己的学生啊！”她像耍赖的小孩子一样，摇晃着脑袋说道，“不管了、不管了！之后这个世界怎么样我都不管了！”
“……您真是太任性了……”两行冰冷的泪水，止不住地涌了出来，带着绝望的哀伤，他嚎啕地哭了，将最软弱的一面，毫不掩饰地展现在她面前。
而她只是轻轻地抚摸着学徒的头顶，微笑着说道——
“永别了，卡尔。”
………………………………
“呜……”
茫茫雪原上，约书亚痛苦地挣扎着，离地的双脚不停踢打着，却显然没有任何作用。宽阔的手掌紧紧扼住他的喉咙，将他整个身子都提了起来，丝毫不肯放松。
“……你拥有‘约书亚’这个名字，也就是说……”卡尔痴痴地喃着，感受着传递到掌间脉搏的跳动。扼在手中的脖颈是如此地纤细，仿佛只要轻轻一折，就能将其折断！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却不忍用力？
“呜……卡尔哥……”这幅身体像女孩子一样软弱，更使不出魔法，约书亚知道，也许自己就会这样死去。
“……维多利亚老师将自己的‘心’分给过你，只要有你的话，也许维多利亚老师就能活过来！”面前‘女孩’挣扎的模样，宛如一朵被摧残的鲜花，看起来是如此地令人心痛。但卡尔即便含着泪，却仍旧无法停手。为了维多利亚，他愿意付出一切，牺牲一切。
“……卡尔哥……”窒息令约书亚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觉得好痛心，为将要到来的死亡感到痛心，为维多利亚的离去感到痛心，同样为面前的卡尔感到痛心。恍惚间，两滴泪水划过了他少年的脸颊，滴落在学徒的手背上。
“对不起，约书亚，对不起——！”滴落在手背上的泪水，令卡尔那麻木的内心再次感受到了刀绞一样的痛，但是一想到复活维多利亚老师这个可能性，他就忍不住又加重了一点力道。
终于，在意识丧失前的最后一刻，约书亚说道：“……再见，卡尔哥哥……”
“约书亚？”
手中的‘女孩’闭上了眼睛，停止了挣扎。卡尔知道，只要再扼上几秒钟，她就永远无法再醒过来，但就在这关键时刻，卡尔的手却不争气地停止了用力。他的心，撕裂一样的痛。
“我该怎么办……维多利亚老师……”
一股‘暖流’涌上了心头，涌入了约书亚那失去意识的大脑，精神恍惚中，被提在空中的他伸出手去，轻轻抹去了卡尔脸颊上的泪水。
——对不起，卡尔，让你如此痛苦——
“维多利亚老师！”学徒猛地抬起头，看见的却仍旧是已经完全昏死过去的约书亚。但是，一个声音，也在这时涌入了他的脑海。
——最后说一声，永别了——
听着脑海中这决绝的声音，卡尔愣了良久。最终，他回望着那座冰峰，茫然地答道：“……永别了，我那任性的老师……”
轻轻松开了手，失去意识的约书亚到在了雪地上。看了看埋在雪中的这娇小可爱的‘女孩’，卡尔将脸隐藏在了帽檐下，向着远方无垠的雪原缓缓走去，那孤单的身影，最终融入了茫茫雪雾之中。
沉睡的约书亚，隐约听到的是交织在风雪中那最后的声音——
“再见，约书亚，我们未来世界再见。”
天际间，悲怆的丧钟又一次响起，这是悲伤的魔法学徒献给维多利亚的悼亡曲。
雪，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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