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张猎户的家后,闻潮生于深能没踝的雪里踽踽独行,拿着信的手不断哆嗦。
他不是冷。
第一次去了吕知命的住处时,吕夫人就给了他拿了一些厚衣服,那些衣服不是很合身,但完全足够避寒。
他之所以手会抖,是因为恐惧。
观叶知秋。
闻潮生隐隐有种念想,那就是他手里这封信的背后恐怕牵扯着一件波及范围极广的大事。
这些事情上到庙堂,下到庶民,全都与之息息相关。
寒冷的风雪翻飞中,闻潮生的两段记忆不断在脑海里来回闪烁,正是阿水与程峰二人。
…
“我想知道的,是明明我的父母已经死在了五年前,可为什么这五年来我一直收到了他们的来信,还一直说……他们一切安好。”
…
“你这字真是入了化境,若是去王城闯荡,少说是个书法大家,为何要在这巴掌大的穷困地方落魄?”
…
“我宁可写字不要这么好。”
…
“你想知道为什么?”
“……都在这八个字里了。”
…
这些对话不停萦绕在闻潮生的脑海里,他甚至没有等到回去县城,在南门口拿出了程峰递给他的字。
“忘乡一字,人间百年……一字百年……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雪中,闻潮生盯着这八字出神许久,后来暮色彻底盖过了雪色,他浑身上下都被冻僵,终是回了神,收了信字,埋头扎入了县城内,去到了吕知命隔壁的小院儿。
吕知命告诉闻潮生,隔壁的院儿是狗爷主人范有为的祖传地产,范有为走后,吕知命每年仍然会帮着他缴纳相应的地税,因此那个房子到现在依然没被官府收回去,如果闻潮生愿意,可以去那边儿找个空房间住。
至于范有为的母亲,早在他当初失踪的那一年便去世了,仍然是吕知命帮忙出殡下葬的。
推开院门儿,闻潮生一眼便看见了卧于檐下绒屋的狗爷。
范有为入山不归之后,黑狗便不进他的屋子了,后来一个冬日,吕知命见清晨狗爷没有来他门口讨吃的,就去了隔壁,发现差点被冻死在檐下的黑狗,好在最后是救了回来,只是毛皮被冻掉了大堆,东一块西一块的斑秃,看着像极了皮肤病。
后来吕知命干脆给黑狗弄了一间可以遮风避雪的狗窝绒屋,放在了范有为的住处门口。
见到有人进来,狗爷抬了抬头,待它发现是闻潮生后,才又安心地将头埋进了绒屋中,闭目休息。
闻潮生关好了院门,去到了一旁的空置偏房,里头燃着一盏灯,光在窗纸的遮掩下格外昏暗,闻潮生以为是吕知命为他在里面留的,于是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却不曾想刚一进入便看见靠着床边坐着的阿水,对方用火钳拨弄着火盆里的柴,热浪阵阵。
暖意在房间里的角落里弥漫,闻潮生被冻僵的手脚总算是得到了缓和。
“干嘛去了?”
阿水随口问了句。
闻潮生看了她一眼,转身关上房门,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两遍,声音带着一抹颤动:
“阿水,我问你……你以前是不是军人?”
拨动火盆的火钳顿住,阿水眸子微抬,眸内的湖水被投入一粒石子,千层涟漪骤起。
但与闻潮生对视的霎那,阿水又移开了眼神,懒洋洋地问道:
“怎么突然这么问?”
闻潮生在袖兜里面掏了掏,将从糜芳那里拿到的信递给了阿水,后者微移身子,借着火盆里的火光观摩这信上的内容。
片刻后,她道:
“一封从军者寄给自己父母的信,都是些简单的问候,没看出什么异常。”
“这跟你刚才的问题有什么关联吗?”
闻潮生紧紧盯着阿水:
“你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
后者翻了个白眼:
“你讲不讲?”
“不讲去睡觉。”
闻潮生无奈地来到了阿水旁边,指着上面的字迹说道:
“这封信的主人本来应该是一名军人。”
“这字根本就不像是军人写出来的,退一万步讲,哪怕有些人天生字迹就是清秀些,但这股字里行间的养尊处优感和独有的书生味,绝对是模仿不出来的。”
“所以,这封信和当初寄给你的那些属于你父母的信一样,都是假的。”
提到了自己的父母,阿水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再一次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信,在闻潮生的指引下,果然看出了一些门道。
“还有吗?”
她问道。
闻潮生继续道:
“我不知道……我之前也遇到了一个人,书法很厉害,但默默无名,没有靠这个赚钱,甚至一个字四文钱卖给了我。”
顿了顿,他又说道:
“我知道,对于普通人来讲,一个字四文钱已经够离谱了,毕竟写字需要花费多大的功夫和精力呢……不过你得相信我的眼光,我自己本来就是对于书法很有研究的人,那人虽然看上去落寞,但绝对算得上书法大家,若是去了齐国任何一个富饶的都城,定能混出个名堂。”
“一字千金,对于一个尊儒的国家而言,绝非说着玩玩。”
阿水瞟了他一眼:
“你不是流民吗,这么了解?”
闻潮生摇头:
“我是流民,但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
“说回那人……他似乎被些事情给困顿住了,之前还说自己宁可写字不要这么好,老实讲,我回来之前,脑子里一直都是跟这人的对话,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我总觉得最近好多发生的奇怪事情,冥冥之中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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