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男子聆听着吕知命的话,沉默了很久,他遥想吕知命可能该是为了吓唬他而故意说出这些根本无法追究的陈年往事,只是这么想,虽然他心里好受了些,可盘着的腿上那一粒青叶却又实实在在压得他喘不过气。
青叶很轻,轻到随便谁来都可以拿走它。
但青叶又极重,重到这一粒叶放于他的身上,他穷极毕生修为,也根本挪不动他。
他是谁?
他是忘川十殿,是这四国江湖中最为可怕的杀手组织的头目之一,是麾下掌管数千死士的阎罗!
而如今,却因为一粒青叶,枯坐于河畔月余,风吹雪盖,动弹不得。
这件事若是传出去,江湖必然引起轩然大波,甚至会惊动王族与一些修行圣地,可偏偏这等难以置信之事,就实实在在地发生在了一个几乎无人问津的小县城中。
在这一次的行动开始之前,阎罗甚至根本不记得齐国竟然还有这般偏远的县城。
它的地域、人口、财力流通,皆对得起‘苦海’二字。
只是阎罗万万没有想到,这‘苦海’二字不仅仅是针对于苦海县的县民,也竟然连他这等通天人物也被淹没其间。
“还不知前辈名讳。”
他见吕知命凝视河水出神,好不容易终于有了与对方交流的机会,急忙开口。
吕知命回神,并未避讳,回答道:
“吕知命。”
阎罗立刻在脑海里搜寻着这个名字,他将记忆推回了三十年前,直到某个瞬间定格,阎罗一直未动,偏生现在身子抖了一下,却更像是个木头人。
“您是……三十年前剑阁的那位夺魁之人?”
吕知命笑了笑。
“夺魁,谁起的雅称,倒是便宜了几字。”
“我的确是三十年前剑阁出山争夺天下第一之人,不过说来真是惭愧,剑阁度了十多年寒冬,没见过春天,一下山正好赶上入春,风吹得人不清醒,一走三十年,没好意思再回去……”
对于当年的旧事,阎罗思绪快速烁动,结合自己得到的一些风声,很快便明白了什么,他即刻道:
“我此来苦海县,并非为了江湖旧怨。”
“那都是陈年旧事了,一堆烂账,重新翻出来也没什么意思,孟婆对于忘川来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职位,前辈开口一句话,对于我们来说,也就够了。”
他并非是在虚与委蛇,言语之中皆是真诚,而这真诚的背后自然是敬畏,是畏惧。
若他为山,吕知命便是天上云,世人仰首观之,不过山云一体,不知山高,不谓云深,唯有登于峰顶者才晓得天高云远,举目眺望,乃人间无法触及之风景。
吕知命挥了挥手,撑着膝盖兀自起身,似乎对于面前阎罗的讲述全不在意。
“事到如今,你是不是来翻烂账的对我来说也不重要了。”
“自古以来,隐居者大都不喜江湖恩怨,但一入人间,处处皆是恩怨,我不找麻烦,麻烦自会找上门,所以啊,为了防止麻烦沾身,不如将可能到来的麻烦全部远远拒之门外。”
他没拿走阎罗身上的那片叶子,后者有些急了,用几乎承诺的语气对着吕知命道:
“我可以向前辈保证,此来苦海县,办完事就走,绝不为前辈添一丝一毫的麻烦!”
吕知命脚步声愈趋愈远,阎罗又大声开口,明明恳求的语气,竟带着一丝威胁:
“前辈!”
“我受宫中贵人指示而来,此次要处理的事情,关乎齐国国运!”
吕知命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声音懒散:
“莫要拿官场的人权贵来压我,我又不是齐国人。”
“你啊,想动,自己把那叶儿掀开,掀开了我就不拦你。”
他说着,人已远去,只留下了被雪覆住的阎罗一人,后者目光低垂,望着自己腿间的那片枇杷叶,久久不语。
…
行王山上,闻潮生与阿水一同走过几个雪满头的山峰,二人身上也覆上了一层小雪,闻潮生手里拿着从刘金时身体里掏出来的线索,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时不时驻足观察。
阿水手里提着空酒坛摇摇晃晃,里头的酒早已经被她喝完,她无聊跟在了闻潮生的后面,照着闻潮生留下的脚印,很认真地一个接一个地踩上去。
她的脚要比闻潮生小些,踩上去后就会留下一个更深的脚印。
“你说,为什么刘金时非要强调在雨雾天?”
阿水跟着跟着,见闻潮生忽然停住在原地发呆,便随口问道。
闻潮生眉头紧锁,思绪与愁绪皆在拧成的‘川’字中流转。
“我也很好奇这个问题。”
此时雪未停,虽无雨雾,却有雪雾,闻潮生不知雨雾与雪雾的差别对于线索判别影响究竟多大,回想起了这个问题,他始终不明白,为何刘金时要在线索里强调雨雾天气。
雾气只会遮挡视线,难不成这行王山间还别有奥妙,有个龙脉或大墓之类的玩意儿,要等到雨雾天才会现世?
闻潮生越想思维越是发散,答案越是抽象不沾边。
二人在行王山中附近的峰头逛了一上午,闻潮生没找着线索上东西能匹配的位置,正午往回走时,阿水瞟了一眼闻潮生手里的线索,忽然从他那里要过来,望着线索上一处地面上散落的坛,又对比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酒坛,说道:
“……你先前跟我讲,刘金时可能是在借着去春游野炊、狩猎时借机藏起了这个秘密,这不对。”
闻潮生眉毛一挑:
“哪里不对?”
阿水先前只顾着喝酒和散步,没被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烦扰,此刻脑子比闻潮生清晰通透,抓住了他先前推论中一个悖论点,回道:
“他既然刻意在如此关键的线索上强调了雨雾天,便证明这个‘天气’与线索的埋藏处直接挂钩……你会在下雨天出去狩猎么,会去山里野炊么?”
闻潮生被问得怔住,随后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
“对,这的确是我当时忽略的点,但即便知道这个,似乎对于找到线索上的位置也没什么帮助……”
阿水指着线索上刻意画出的‘坛’,对着闻潮生道:
“这是什么?”
闻潮生看了一眼:
“坛子……可能是酒坛,或是其他什么?”
阿水把自己提着的空酒坛放在旁边,对比了一下给他看。
“看清楚,这不是酒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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