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的最后一天，就这样，伴着卢家人欣欣向荣的生活，吵闹斗嘴的热闹，村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炸好的果子、蒸好的花馒头、打好的鸡骨猪头冻中，悄悄的走过来。
96年没有大年三十。
腊月二十九一大早，地上的积雪还没化，卢飞志穿上厚厚的衣服，谨慎的骑着三轮车，去给赵解放二老送年货。
赵玉芝在家搅拌好了粘浆，和俩孩子贴春联。
“一帆风顺年年好，万事如意步步高。”
康红梅在家蒸排骨，厨房里飘荡着肉香。
卢阳从外面跑进来，馋的流口水。
“奶，太香了！给我一块，星星也要！”
“啥也不干，就知道吃！”
康红梅笑骂，赶紧逮着空，给俩孩子一人嘴里塞了一口肉。
燕海的习俗是，中午吃米饭，伴着白菜豆腐猪肉粉条，一年就这么一回。
半晌午，卢飞志回来，把门口到青石板到院子，积雪扫干净，灰尘赶出去，准备挂灯笼。
家里有了点钱，终于可以挂上大红的灯笼，春联红彤彤的，喜庆的很，带着春节的气氛浓郁的红红火火。
卢阳就去高宏荣家借梯子，顺道把昨天炸果子借的篦子还回去。
炸果子每次要炸几大盆，家里的篦子根本就不够用，就去跟张桂花借了倒换着用。
“阳阳，你们家借梯子干啥？”
高宏荣跛着脚，慢慢走，到院子的角落把梯子拽出来，一边问卢阳。
卢阳脆生生的。
“叔，今年我们家挂了灯笼，我爸打算现在挂上。”
高宏荣有些意外，等卢阳吭哧吭哧拖着小梯子出了门，进门学给张桂花听。
“……卢飞志可真舍得，那灯笼，不得个几块钱？也就过年挂一次，真浪费，有那钱，不如买件衣裳！”
张桂花正在淘米，听他这话就皱了脸。
“你懂个啥，人家天天起早贪黑的，这半年多了，两口子都没睡个好觉，这会儿挣钱了，想咋花就咋花，你一个外人还在这瞎叨叨……”
“你这话说的，我这不就随口一说？”
“有那闲功夫，想个法子挣点钱去！”
张桂花啐他一口，扭头下锅去。
高家的事，卢家可不知道。
忙忙碌碌一上午，中午白菜豆腐，还加了粉条，吸饱了排骨汤汁，白菜百财，财源滚滚。
下午全家人就开始洗头洗澡，打扫卫生，除旧迎新。
卢星冻得瑟瑟发抖。
农村洗澡实在是！
太冷了！
怪不得奶奶中午不睡觉，去隔壁村的大澡堂子洗澡去了。
卢飞志等俩孩子洗好澡，都准备休息一下，在热炕上躺下，这才挂了脸色，忧心忡忡，侧过头跟赵玉芝说话。
卢星一看就知道，八成是大舅家那档子事又出了点啥变动。
她赶紧闭着眼睛装睡，竖着耳朵偷听。
卢飞志抬起身子看了俩孩子，见都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这才开口。
“……说是要离婚……”
“咋突然就要离婚了！”
赵玉芝惊得不行，当场就坐起来，急着就扯卢飞志的袖子，一边要下炕。
“你别急，玉芝！”
“大哥他真是昏了头！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不三不四！”
“嘘，别把孩子吵醒……”
“雪薇还小，嫂子也是那么好的人，咋就要离婚了？”
赵玉芝不敢置信，小声抽泣着问。
“说是，大哥把家里的钱，又跟爸妈借了一些，拿去买了个店，偷偷让那个女人住进去了……大嫂，又碰见了一次，这次比较严重……”
后面的说话声越来越小，卢星听不见。
这会子她的脑子嗡嗡嗡的，全部是不敢置信。
所以当时明明是还要很久之后才发生的事，千禧年之后，现在才96年的尾巴，提前了这么久——竟然是因为，家里没有跟大舅家借钱吗？
如果卢家像上辈子一样，借了钱很多年没还。
赵玉平心疼妹子，全琴素又是很好的人。
家里没钱，即使下岗了，也没钱给赵玉平折腾，反而无形中拖延了这事发生的时间。
阴差阳错。
赵玉芝辗转反侧了一会，轻手轻脚的下了炕，准备年夜饭去了。
大年二十九，本来是多好的日子，因为这事的打岔，蒙了一层灰扑扑的霾。
家里唯二不知道有事儿的，只有康红梅和卢阳。
康红梅走在路上，头发微微结了冰碴，她用毛巾包着洗的干干净净的头发，她的脚步轻快的很，感觉浑身都是劲儿，恨不得哼个曲儿。
让她自己说，跟那个，电视里说的，打通任督二脉似的，浑身都舒坦。
可不是吗？
生活都是奔头，能不舒坦？
现在的康红梅可不是以前，之前她在村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跟住的远的村里人交情也不多。
哪儿像现在？
还在隔壁村呢，就有人认出她来，上前来搭讪，抛下一堆磕牙的婆娘，小跑着拦下康红梅，问她。
“婶儿，开年后咱啥时候做活，我先问问，等到时候，好去你们村赶集，去你家里领。”
“那可得等久了，得正月十七八了，过年厂子不开工，咱也没办法。”
那人点点头，说是啊。
康红梅就轻快的走了。
那人羡慕的瞅着她的背影，啧啧两声，对身边的婆娘说。
“这人啊，福气来了，挡都挡不住，我听说，这老太太，以前面黄肌瘦的，现在瞅着，精神头是真好，孩子能折腾到钱，让人瞅着都眼热！”
另一个婆娘哼了一声。
“要说人家这家人，以前不显山不露水的时候，人家也是文化人！咱乡下地方，能有几个英语老师？能有几个孩子门门考试都能拿第一？”
“人家家里那小闺女，小小年纪，啥都会，你们没听说吗？就是这孩子自个，凭着自己个，拿下了当时红姐的那个工厂，可机灵着呢！”
“……人比人气死人啊！”
“赶紧回去准备年夜饭吧！”
康红梅感觉背后不对劲，像是有点凉，刚洗完澡就出来就是不行，下次得好好等一会，暖和暖和再走。
石翠花从旁边的商店里走出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康红梅离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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