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大年初一，来卢家拜年的人，达到了历史的高峰。
康红梅坐在炕上，有些感慨。
早些年，卢飞志和赵玉芝都是不大通俗物的人，家里又穷，房子又阴暗破旧，人家来拜年，往门口一站，敷衍两句，扭头就走。
再看这会儿？
用孙子的话。
那叫什么来着？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来拜年的婆娘们，挤在卢家的大炕上，暖融融的，大家伙盖着盖炕头的被，你一言我一语的拉着呱。
“婶，我真羡慕你们家，白天能赚钱，晚上回家了，看彩电，这日子，真舒坦！”
康红梅也觉得，这日子，过得咋就这么好？
看见这婆娘羡慕的眼神，就劝她。
“你也买个电视吧，我听飞志说，现在有了液晶电视，这些大头电视，慢慢的降价了，没以前那么贵了。”
“还是飞志两口子能挣钱，你像我们家，挣点钱，家里要换这个那个的，哪能存下钱？”
卢家去年确实是存下了不少钱。
没换大件，反正进账一堆一堆。
年底卢飞志算了一笔账。
光00年一年，赚的乱七八糟的钱加起来，有个七八万。
去掉生活费，家里存钱就存了六万！
六万！
这是个啥概念？！
这年头，都能买个小汽车了！
更别说摩托车、手机什么的！
卢飞志本来是想赶紧换个摩托车，再给两口子配个手机。
被卢星给摁住了。
为啥？
卢飞志被卢星湿润的眼神盯着，瞬间就懂了。
他犹如被泼了一头凉水。
他身上还有个定时炸弹，他咋就忘了？
好在，家里俩女人都省吃俭用，都对现在的生活满意的不行，压根也不需要换这换那。
何况，除了卢飞志两口子，家里谁也不知道，到底赚了多少钱。
万一一个没守住，康红梅说出去，村里的红眼病不知道多少，惹人嫉恨怎么办？
这会说起来，康红梅赶紧摆摆手。
“存啥钱，你们是不知道，我家建这个房子，花那些钱，俩孩子又要上学了，也得花不少钱！”
“婶你又诓我们！”
大家伙笑笑，扭头又聊上了旁的事。
“阳阳是不是夏天就考高中了？婶，咱阳阳是不是没啥问题，肯定能考上。”
说起让康红梅骄傲的大孙子，她脸上笑的花都开了。
“松鸣这边，拢共才招十个人，可不好说，不过我儿子说了，也不给孩子压力，考的上最好，实在考不上，我们就拿钱，给他上五中，现在啊，这教育越来越重要，可不能短了孩子的学！”
几个婆娘面面相觑，笑了笑。
康婶嘴上说没存着钱，可随随便便的五千块，张嘴就来。
唉。
人家卢家人咋就这么好命，眼瞅着，不用为钱发愁了。
要是自己的崽子考不上，这一年五千的，她们还真得考虑考虑，到底送不送去念书。
嘴上都你一言我一语的夸着卢阳。
“婶，你可别谦虚了，要是阳阳考不上，我家那崽子更拉倒，年级第一都考不上，我们这些还有戏？”
“我是想好了，考不上，就送去电子厂打工，王向红说了，一个月也能有个两三百，嗨，咋就不是个姑娘呢？个姑娘还能在咱们厂子里，一个月能挣四五百呢！”
“婶，你们家还开厂子不，最好小伙能干的，也不用背井离乡了……”
说起来，“星阳”服装厂在这边开了一年多，就没有眼红、想取而代之的人吗？
那当然是有的！
那人是镇上一个有点钱的男人，开了个厂子，招了些人，给的价格还高，说，钩一个，说是八毛一个！
虽说是没有底薪，但是一个月钩个几百个不成问题！
这不是直接就比卢家高五十块钱上百块钱？
厂子里立马就有人心动了，要不是因为镇子实在不方便，她铁定去！
要不然？在厂子找个作伴的？
一起去？
就这样，她嘴上不乐意，在厂子里就开始说小话。
“人家给八毛，咱们长才给五毛，他得挣多少钱？”
旁人忙着钩呢，没人理她。
她又换了个人叨叨，刚巧被胖婶听见了。
“嫌价格低，你就走，咱家厂子不差你这个人，结算下工资，赶紧去镇上吧！”
那人不是石关村的，也不明白这些人咋都跟木头桩子似的，说不听呢！
被当众下了面子，当场下不来台，立马就去找赵雪薇结算了工资。
还放了话。
“走就走！等我挣得多了，我看你们这些人嫉妒不？！”
石关村的婆娘婶子们，看这人，像看傻子。
村里谁不知道卢家厚道，别说差五十一百了，就算差两百，她们也不去！
她们在村里，离家走路也就五分钟十分钟的，早晨中午晚上都能回家照顾家务，人家卢家人还经常给他们拿水果什么的，这别提多滋润了！
可要是去镇上，早上晚上都得骑车快一个钟头，这么长时间，干点活儿陪一下孩子不行？
就算不干这些，这都能钩至少三个了！三个就是一块五！
不知道这人是咋想的……
却说那人气鼓鼓的去了。
没几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以前早中晚都轻松，这会儿，中午得带饭，早晚骑车累死，每天每天，累的她回家啥都不想干……
也就第一个月累成这样，她后悔死了。
可第二个月，厂子就说了，反正没有底薪，你们可以拿回家去做，纯计件就是了。
这厂子一开始也就是效仿卢家，要坐班。
可既然没有底薪，坐个啥的班？
那人可高兴了，唯一的缺点没了！
就搁石关村一通大吹特吹，嘴里全是讽刺“星阳”的话。
“我现在做一个八毛，还不用坐班，也不知道你们这厂子有啥好的，又坐班还只给五毛，你们真可怜！”
气得赵雪薇要上去撕了她的嘴。
卢星笑笑，阻止了赵雪薇。
果然不出她所料。
还没到第三个月，这厂子就倒闭了。
开厂子这男人，光瞧上了他们家这生意，都没有固定的收货人，就敢招工建厂，也是胆子大。
那人又舔着脸，来“星阳”门口哭。
“我辛辛苦苦做了一个月，还没去交件呢！我这一个月，一分钱没挣到！”
哭啥呀？
“星阳”又不是做慈善的，各人有自己的选择，选择了，就承担后果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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