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欣一看不妙，父子俩要吵起来，赶紧打圆场。
“靠山，你又喝多了瞎说，人家卢家闺女虽然不如咱儿子，考的也不赖，那在全省也是十几名，不错了，一个女孩子……”
她絮絮叨叨说着，语气里说是为卢星辩护，更不如说是，为自己儿子骄傲。
也被打断了。
“妈……”
林珏平静的放下筷子，看一眼齐欣，又看一眼林靠山。
“爸妈，从小，你们教育我，要知恩图报，我学的很好。妈，我和爸矛盾多，我不喜欢一些事情的时候，你告诉我，我爸都是为我好，是恩情，让我记着恩，其他不要在意，不要有太多的埋怨……”
林靠山听出味儿来了，激动的把酒杯往桌子上一磕，“砰”的一声，他厉声喝道。
“难道不是？”
林珏攥紧了拳头，一字一句道。
“是不是？”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是你们教给我的，不管一开始是为了让我记住你们的恩、报答你们，还是单纯想让我受教育，将来作为你们荣耀对象也好、养老工具也罢，都好。”
“爸，你们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很感谢。如果，如果我在外人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你们是不怎么样的父母，我做你们的儿子，是你们的荣幸，你们要对我感恩戴德，你们是否愿意？”
这番话，理智又残忍。
农村人教育孩子，大都是生恩养恩大过天，孝道就是无上大道，哪有人分析解剖的这么直白赤裸？
这话带着林珏一向冷淡的理性，一眼望到底，望子成龙炫耀的龙，农村养老送终的传宗接代。
说出来，出了生恩养恩，也不过是那么回事。
齐欣惊呆了，若有所思。
林靠山愣了一秒，便暴跳如雷。
“林珏你这说什么屁话！我养你，就是你的恩！这么快二十年了，我养你这么大我还养出仇怨来了？我和你妈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我自问没有一丁点对不住你，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
林珏冷笑一声，针锋相对。
“原来，爸，被人这么质疑，你也会不高兴？”
“那为什么，对我有恩，救我一命的卢星，在你们嘴里就能被这么随便的指指点点？”
他扭头看向齐欣。
“妈，很多年前，你还亲自跟我说过，‘星星是个好孩子，人家帮了我，一定要记住，让我要和她互相帮助’，那时候对人家态度那么好，难不成是因为那时候你儿子还是个半残废，觉得自己儿子配不上人家闺女，所以觉得人家好？现在你儿子是S省状元了，今非昔比，所以，并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样？”
“请你们记住，卢星对我有恩！能不能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这么不屑的语气提起她？”
这下子，林靠山也惊呆了。
什么时候看见林珏像机关枪一样说这么多话？
那双向来漆黑的，情绪很少的眼睛，此时似乎也泛着些波涛，张牙舞爪的，向着外人扑过来。
不过，他不认。
“救你一命？救你什么一命了？我看你是有病！给你生给你命的，是我和你妈！一个外人，不过就是你的同学，就值得被你拿来跟你爸妈比？你问问她，你去，你问！你问她，她配吗！”
林靠山抖着手指着林珏，气得浑身哆嗦，半晌躬着身子站起来，四下寻找，很快从旁边抽出个鸡毛掸子，拎起来就想上手揍人。
可都冲到孩子面前了，看着林珏一动不动的身体，对上那双平静的，波澜不惊的黑漆漆的眼，他却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散了。
“你给我滚！”
最后他脸红脖子粗的说道。
林珏深深看了俩人一眼，低下头，扭头就出了门。
齐欣看看儿子的背影，再看看男人气得喘粗气，叹了口气，回身忙着给林靠山顺气。
“老林啊，没事吧？”
林靠山摆摆手，嘴里喃喃。
“我不明白，你说，我这么多年掏心掏肺对小珏，在咱们村里，教育向来都是一等一的……怎么就因为说了卢飞志家那闺女几句，他就要用这么难听的话来说我们？到底我们是他的至亲，还是那闺女是？这孩子，我看是被猪油蒙了心了！”
齐欣犹豫了下，在他一边坐下，准备和自家男人说说清楚。
“我和你说，是你错了，我也错了……”
儿子方才这样一说，她这几年骄傲自豪的心，突然就清醒了些许。
当然要不是卢家小闺女带着自家儿子，小珏哪那么快就从自闭情况里解救出来？
这几年孩子学习忙碌，一年回不了家几次，自然他们更没机会见卢家闺女，之前那些恩情，似乎随着孩子好转、见面少而淡淡忘记了。
这确实不应该。
可不是错了吗？
林靠山脸色又涨红起来。
“我哪错了？我没错！”
“不管怎么说，小珏小时候确实是人家卢飞志闺女帮忙的……”
“那咱儿子当年不也救了她一命？是不是？结巴是在生死攸关时候吓住了，自己好的，跟她有啥关系？再说了，这些年，要不是小珏帮着她学习，她能考上和咱儿子一样的大学？这恩情还不够抵之前的？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她！”
“行行行，你没错，先吃饭，好吧？”
“小珏那……”
齐欣就笑。
“你说说你，非闹成这样，刚我看你那么熊，这不还是担心孩子，你跟他说句软话有什么不好……”
“凭什么！这兔崽子对我不恭不敬，为着个外人叽叽歪歪这么多，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个屁，反了天了他……”
听到这里，林珏嗤笑一声，转身静悄悄的离开了家里的院子。
他的人情味没啥意义，留在这里听这接下来的剧目本身就没意义。
你瞧。
齐欣明明知道是林靠山错了，但她更重视林靠山的心情，也许是更重视一家和乐融融？为此，牺牲儿子的呐喊都可以，更别说外人家的闺女了。
很奇怪。
也许……
这难道就是爱情？
早些年，齐欣还会跟林靠山吵架。
现在吵架都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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