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夜幕低垂,上海滩的街巷依旧繁忙。华灯初上,五光十色的霓虹将法租界的街头染成一片浮华。然而,在离华界不远的一处偏僻仓库内,另一种光芒却悄然闪耀。这是一场特殊的地下放映会,沈洛主导的电影剪辑片段将在这里首次亮相。
仓库外,冷风呼啸,灯光昏黄。苏珈婉站在门前,身着月白色旗袍,披着长款斗篷,显得清丽脱俗。她低声与看门的两名学生志愿者交代着:“务必小心来往人群,确认身份后再放行。”说完,她转身走入仓库,斗篷随步伐微微扬起,宛若掠过月色的白鸽。
仓库内,座椅虽简单陈设,却井然有序。一百余位来宾静候着,包括上海滩的文化名人、进步学生、爱国商人。简易银幕已竖起,放映机旁,沈洛低头检查胶片。他一袭深蓝色长衫,神情专注,光影映在他的脸庞上,既温润如玉,又透着一丝凌厉。
“各位,”沈洛站直身躯,扫视全场,声音温和却带着穿透力,“今晚,我们将见证一段不同寻常的光影,它承载着这个时代的愤怒与希望。”他的话音落下,四周一片静寂,唯有远处偶然传来的车声,轻轻敲击众人的耳膜。
随着放映机的启动,画面投映到银幕上。第一幕,日军铁蹄踏过中国大地,家园被毁,百姓流离失所。接着,画面一转,年轻的学生们举起“抵抗侵略”的旗帜,与敌人展开顽强斗争。音乐低沉而悲壮,配以现场的讲解,使得每一帧画面都震撼人心。
一位年过五旬的学者,戴着边框眼镜,坐在最前排,情不自禁地感叹道:“如此真实的画面,如此直接的控诉,这才是我们的民族之声!”
银幕上的画面继续推进。一名农妇紧抱孩子跪在废墟上,她颤抖着向镜头诉说家人的遭遇。那双含泪的眼眸注视着观众,仿佛要穿透每个人的内心。有人低声啜泣,有人攥紧拳头,面容因愤怒而扭曲。
突然,一声轻响从仓库后门传来。沈洛微微侧头,看到张铭吉走近,面色凝重。他俯身低语:“少爷,刚收到消息,日本特务似乎注意到了这场放映会。”
沈洛眉头一皱,语气镇定却暗含寒意:“准备应对,放映必须继续。”
苏珈婉察觉到异样,靠近沈洛,轻声问:“需要我做什么?”
“照看好现场。若有突发状况,立刻撤离。”沈洛的眼神依然沉稳,仿佛这场危机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影片进入高潮部分,镜头聚焦一群牺牲的抗日义士,他们的遗物被简单掩埋,墓碑上刻着“国殇”二字。全场寂静无声,观众的情绪在这无声的控诉中达到了顶点。
就在此时,仓库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洛瞬间判断出问题严重性,示意张铭吉和苏珈婉带领观众撤离,而自己留下来善后。
学生志愿者迅速行动,将文化名人和学生代表从后门安全转移。苏珈婉不肯离去,她站在沈洛身旁,冷静而倔强地说:“我不会丢下你。”
门外的动静越来越大,几个身影迅速靠近。沈洛冷静地将影片胶片从放映机上取下,塞入事先准备的黑布袋中递给张铭吉:“带上胶片,赶紧走!”
张铭吉不舍地看了沈洛一眼,终究还是咬牙点头。他抓住黑布袋,从侧门快速消失在夜色中。
大门被猛然撞开,几名身着便衣的男子闯入,为首的日本特务目光锐利,手中握着手枪。他们的目光迅速扫视仓库内部,企图找到蛛丝马迹。
沈洛面不改色,迎上前一步,双手摊开:“各位,这不过是一场普通的放映会,有何贵干?”
“普通?”那名特务冷笑一声,用枪指向沈洛,“我们接到情报,这里正在播放煽动反日情绪的内容,解释清楚!”
沈洛镇定地摇头,笑意从容:“放映的是一部文艺影片,描述一对分离的爱人如何重逢。若阁下感兴趣,可以留下观赏。”
那特务显然不信,环视四周。幸好放映设备已经被学生们快速拆卸,胶片也不在现场,他最终没有发现有力证据。
苏珈婉适时开口,声音柔和却不失坚定:“这位先生,我们是合法的文化工作者,请勿随意诬陷。”她说话间微微一笑,仿佛无形中化解了对方的气焰。
那特务冷哼一声,终于带人离去。仓库里只剩下几盏摇曳的灯光,沈洛长长吐了一口气,转身对苏珈婉说道:“今晚,多亏了你。”
苏珈婉轻轻笑道:“我们是伙伴,我不会丢下你。”
夜风微凉,仓库门外隐约传来解散人群的脚步声。沈洛望向远处上海滩的繁华霓虹,目光却分外清明。他低声喃喃:“只要民族之声能够传递,这一切风险都值得。”
沈洛站在沈家老宅的花厅前,深秋的风卷过庭院,吹起几片枯黄的梧桐叶,轻轻飘落在青砖地上。他抬起头,看着天边隐隐翻滚的乌云,眼神深沉如夜。上海滩的局势,比这阴霾的天气更加令人窒息。
“少爷,大老爷请您过去。”一个身穿长衫的小厮站在门槛外,小心翼翼地低声禀报。
沈洛微微颔首,整了整衣襟,步入内厅。沈博业早已坐在太师椅上,神色冷峻,双手按在扶手上,仿佛要用这份威严压住内心翻涌的焦躁。厅内寂静无声,连墙上挂着的八宝铜钟都似乎忘记了敲响。
“洛儿,”沈博业开口,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隐忍的怒气,“最近这段时间,你做的事情,实在太过激了。你可知道,这样下去,沈家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沈洛听出父亲语气中的责备,却没有立刻回应。他缓步走到一旁,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白瓷杯中氤氲着袅袅茶香。他端着杯子站定,微微躬身,恭敬地说道:“父亲,洛儿愚钝,不知何事冒犯了家族的利益,还请明示。”
沈博业冷哼一声,眼神如刀般刺向沈洛:“你以为我不知道?最近你通过沈氏影业,拍摄那部揭露侵略者真相的电影《血与沙》,可你有没有想过,这背后牵扯的是什么人?是日本人!沈家可以与任何人周旋,但惟独不能招惹这些虎狼之辈!”
沈洛缓缓放下茶杯,双手负在身后,神情依旧镇定:“父亲,洛儿以为,沈家今日的地位,靠的不是畏缩退让,而是进取与担当。日本人虽强,但并非无懈可击。他们想通过打压我们的电影产业,控制舆论,渗透文化,而我们若不反击,岂不等同于自缚双手,任人宰割?”
沈博业眉头紧锁,语气更显凌厉:“你太天真了!这不是斗志,而是莽撞!沈家在上海滩经营多年,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拍这部电影,会给家族带来多大的麻烦,你想过没有?日本人可不会因为你有几分骨气,就轻易放过我们!”
沈洛目光一闪,冷静而坚定地说:“父亲,洛儿明白您的担忧。但正因为沈家在上海滩经营多年,我们更不能示弱。如果现在我们退缩,反而会让他们得寸进尺,真正将沈家拖入泥沼。”
厅堂内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父子俩的目光在空中交锋,彼此都不肯退让。片刻后,沈博业长叹一声,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分。他摇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洛儿,我知道你有你的想法,但家族不是你一个人的棋局。你的每一步,都牵连着所有人。尤其是你的母亲,她身体不好,经不起这样的风波。”
沈洛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知道父亲说得有道理,但他更清楚,眼下不是妥协的时候。敌人的脚步已然逼近,稍有退让便可能满盘皆输。
这时,厅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张铭吉匆匆赶来,脸上带着几分焦急:“少爷,大老爷,不好了!影业公司的账目出了问题,有一笔款项被银行冻结,说是例行检查,但明明是有人故意为难我们。”
沈洛眼神一凝,问道:“可查出是谁在背后作祟?”
张铭吉低声道:“初步调查,是顾家的手笔。他们近来和日本方面走得很近,恐怕是借此机会想打压我们。”
听到“顾家”二字,沈博业脸色骤变。他猛地站起身,指着沈洛道:“你看,这就是你的后果!顾俊那小子早就对沈家虎视眈眈,如今你又给他一个趁虚而入的机会!洛儿,难道非要等到家破人亡,你才肯罢休吗?”
沈洛沉默片刻,忽然抬起头,目光坚定:“父亲,我知道您担心家族的安危,但洛儿敢以性命担保,这一步棋我不会下错。顾俊与日本人的狼狈为奸,不过是表面风光,我自有办法让他们露出破绽。”
沈博业看着眼前的儿子,眼神复杂。他既看到了年轻人的自信与谋略,也看到了不可一世的锋芒。他的心中五味杂陈,既想呵斥却又隐隐感到欣慰。
“洛儿,”他沉声说道,“记住,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的背后,还有沈家,还有那么多跟着我们生活的人。如果你执意要走这条路,必须保证万无一失。否则,沈家绝不会允许你胡闹下去!”
沈洛微微躬身,语气平静却不失坚定:“父亲,请您相信洛儿。这不是胡闹,而是关乎沈家未来的抉择。”
此时,庭院外的风更大了,吹得竹影摇曳,发出阵阵低鸣。沈洛转身离开内厅,站在廊下,眼望远方。乌云笼罩的天幕下,上海滩的高楼林立,却在风雨中显得孤立无援。
张铭吉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少爷,接下来怎么办?”
沈洛双手负后,缓缓说道:“敌影逼近,但他们也不过是强弩之末。传令下去,紧急调动资金,先稳住公司的运转。至于顾俊那边,既然他主动挑衅,那我们也该给他一份大礼了。”
“是!”张铭吉领命而去。
沈洛站在风中,目光深邃。他知道,前路凶险,但他别无选择。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而他,注定要在这片风雨飘摇的土地上,书写属于自己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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