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怒之下的朱元璋听到朱标的话,才堪堪回过神来。
中书省的人这么做,为的就是激怒朱元璋。
这种事情不像是谋逆,朱元璋一纸诏令下发,群臣无一人敢做声,杀也便杀了。
李文焕最多也就是一个失察之罪,会错了圣意。
朱元璋若是以李文焕提前向士子透露,科举变革为由,杀了李文焕,只能是彻底的激怒天下士子。
最后李文焕纵然是死了,也能拉上朱元璋的千古骂名垫背。
反而是他自己得了一世清名,子孙后代都会受人照拂。
朱元璋无力的对着身后的毛骧、二虎二人一摆手。
旋即便无力的坐在了乾清宫门外的石阶之上。
“标儿,这件事情,你觉得,咱到底应该如何处置?”
听到朱元璋的问题,朱标的眉头也不由得紧皱了起来。
“爹,您这是被人钻了空子了,当务之急,事情已然不是如何处置李文焕这些人,而是要如何的平抑天下士子之心。”
说实话,这是大明开国以来的第一次。
连朱元璋也没有料到,原来自己面对的这帮文官,究竟是一个何等的庞然大物。
朱元璋用任以虚的法子,将眼下的局势剖析开才赫然发现,纵然是在军机房之后,自己已经将皇权的威势拉到了顶峰。
但如果不变法的话,这个天下仍旧是会一直牢牢的,掌控在士大夫们的手里。
这个士大夫指的并不是具体某一个人,而是一个群体。
而皇帝,纵然是有了军机房的加持,在一时有了抗衡这个群体的力量。
但是这一切,终将会随着朱元璋的驾崩,而彻底灰飞烟灭。
纵然是朱元璋现在下令,杀了胡惟庸,杀了李文焕又能如何?
如果不变法,在自己死后,这天下交给儿孙时。
今天自己杀的这些人,就会被重新冲洗干净,摆进高高在上的庙堂之中。
而他们的名字也会刻进史书之中,变成如同魏征一般的名臣,诤臣!
自己那些自幼长于妇人之手,养于深宫之中的后代,纵然是不愿意,也不得不在这些士大夫的面前屈服,并且给他们加上一个美谥!
等到那个时候,纵然是自己今日是为了天下百姓好。
那后世的那些,没有在洪武朝生活过的百姓,也一样会听信他们的话。
因为他们从来没有亲身在洪武朝生活过,他们能接触的到的信息,都是士大夫希望他们接触到的!
他们会坚定不移的将自己当做一个暴君!
这才是方才朱元璋如此勃然大怒的原因!
他竟然曾经那么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打下了这个江山,就可以真正的实现自己的抱负。
而自己就是真正的,可以决定天下,万事万物的皇帝。
但是实际上,他决定不了朱家人的生老病死,也不能决定百姓的衣食住行。
甚至就是这满朝的公卿,朱元璋也仅仅只能决定他们的生死!
一时之间,一股莫名的荒诞感,涌上了朱元璋的心头。
只是朱元璋不知道的是,金陵文庙,便在国子监旁,国子监内嘈杂的声音,早已惊醒了在文庙之中待旨的孔希学。
在洪武年间,仅金陵国子监一处,便已有近八千学子。
全城的贡生、秀才、举人、监生全都得到了这个消息。
而流言也早已彻底的传走了样。
那日朝堂之上朱元璋的旨意,也被彻底的曲解成了罢黜儒家。
就在中书省衙门外,一脸身着素服儒生的老头,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的这些学子。
而此时在中书省的衙门外,正有一个书生侃侃而谈道:“诸位,我都听我叔父说了,陛下此番变法,就是欲废黜千年圣教!”
“咱们这些书,是白读喽。”
“敢问兄台叔父是......?”
只见那书生微微摇了摇头,而后怅然道:“我只能说,陛下在朝会上宣布变法之时,我叔父正在朝上!”
此话一出,周围的书生,顿时便投来了钦佩的目光。
能在朝堂上的,至少也是正六品的官员啊!
那书生似乎非常的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不料话音未落,便听到身后一个有几分浑厚的声音,厉声呵斥道:“胡说八道,天子何时说过,要废黜儒家了?”
此话一出,身后的一众儒生,均是一脸茫然的,看向了那书生身后的老者。
听到有人质疑,顷刻之间便涨红了脸,气急败坏的看着老者怒斥道:“我叔父当时就在朝上!”
“天子亲口所说,就是要罢黜程朱之理学!”
听到有人将程朱理学跟儒学划等号,老者的面色顷刻之间也涨的通红,死死的盯着那年轻人怒斥道:“简直是岂有此理!你懂儒学吗?”
“就似尔等这般,不明就理,只会摇唇鼓舌之辈,也配谈儒学?”
“孔子何时曾经说过,存天理,灭人欲?”
“那朱熹嘴上说着存天理灭人欲,他自己是如何行事的?”
“强娶尼姑!”
“儿媳守寡多年,尚能产子,朱熹他这个孙子,该叫他什么?”
朱熹,在明代早就已经被读书人称之为朱子。
听到有人死死的抓着朱熹的痛脚,面前的几名书生,登时便红了眼。
“你,你胡说!”
“老匹夫!你竟敢如此辱没朱子?”
那老头气的胡子都在微微颤抖着。
“就他亦配称朱子?”
“老夫看你们是少生了一双眼珠子!”
“日日夜夜将仁义道德挂在嘴边,但是却干的尽是那男盗女娼之事!”
那个自称叔父在朝上的书生,更是脱口而出怒骂道:“老匹夫,你胆敢辱我圣教!”
“你可敢报上名号,让天下同窗,都记住你今日之话?”
在这中书省外,少说也有四五百士子,就单凭这些人,就足够将这老头骂的遗臭万年了!
他料定了这老头定然不敢透露自己的名讳。
结果还没等那书生回过神来,便听到老头兀自端立一旁,朗声道:“老夫,孔希学!”
中书省府衙之外,所有的士子全都傻眼了。
孔希学?
孔希学不是衍圣公的名讳吗?
不等那书生开口,孔希学便张口朗声道:“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子曰君事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何时让尔等卑躬屈膝了?”
“我孔孟儒家,当行王道,以图礼乐大兴,大道之行!”
“是要为天下万民而立说,何时成了他朱熹所说的,存天理,灭人欲了?”
在中书省外,不仅有着金陵各地的士子,同样也聚集了大量的百姓。
在听到孔希学的声音之后,所有人都不由得怔在了原地。
“我儒家之所以兴盛,乃因天下万民而兴盛,非汝等所云之朱子士族!”
“儒家,泱泱中原的锦绣文章!”
“仁义礼智信乃我天下汉人之毕生所求。”
“儒学,除此之外,无他!”
“汝等若当真奉孔圣为尊,当思当虑如何使天下百姓仓禀丰实。”
“仓禀不实,何谈礼义!”
百姓们虽然不懂那些高高在上的仁义道德,但这并不代表着百姓们是聋子,是傻子,听不懂话。
相反,他们知道,谁是真心想让他们过得好。
听到孔希学的话,周围原本作壁上观的百姓们,顷刻之间便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这位老先生说到咱心坎里去了!”
“我听那边人说了,孔希学是孔子圣裔啊。”
“这才是真的圣人言行啊!”
“还得是孔家啊!这帮娃娃懂个屁的圣人啊!”
听着周围百姓的议论声,中书省外的书生都隐隐的慌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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