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的。
红府却热闹了起来。
下人们在新收拾出来的那间房子铺上柔软的被褥,点灯,通热,隔壁在准备热水,一趟一趟的跑。
丫头此时刚在府中两年,也跟着忙活,等一切准备的差不多了。
二月红抱着个小孩踏进府中,一路来到房门前。
丫头连忙上前:“二爷回来了。”
二月红:“嗯,人也找来了。”他把以岁交给下人,“带他进去洗澡,换身衣服就带去睡觉吧。”
他和丫头现在才处于情愫萌芽期。
二月红目光温和,“辛苦了。”
“没事的二爷,”丫头往房间里看了一眼,“是八爷说的那个孩子吗?”
二月红牵着她走远:“嗯,是个可怜的孩子。”
丫头想起府上的陈皮,这两个被二爷带来的孩子,倒是同病相怜,无父无母,在这个世道里没有什么依靠。
二月红似乎是知道她想什么,低声说:“那孩子叫以岁,和陈皮那混小子还不太一样,以后怕是有的好教。”
丫头忧愁的点头:“我知道了。”
-
以岁任由红府下人给他搓了背,他本来想说不用搓的,在被卖的前夜,闫妈妈就找人把他洗干净了,这样太浪费水。
他又想了想,或许是那个二爷觉得他还是脏,要再洗一遍,于是就没有开口。
搓完澡,以岁整个浸泡在温水里。
空气里弥漫着干净的皂香味儿,下人们离他两步远,都低着头,也没人跟他说话。
以岁安安静静地低头看着水面,想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因为这跟他原本想象的不一样,也跟那个被退回南风馆的前辈说的不一样。
没有鞭打,没有疼痛,没有磋磨。
只有温暖的怀抱和干净的热水。
忽的,以岁腰间又热又痛,他回神定睛一瞧,像是幻觉一般,他腰间突然出现了一条漆黑无比的蛇尾。
以岁心跳骤然加速,他猛地睁大眼睛,身体立即以一个极其柔软的弧度弹了起来,浴桶水花四溅。
“小公子?!”
“怎么了?抽筋了吗?”红府下人关切地问道。
以岁赤裸裸站在浴桶里,惊疑不定的抹向自己的腰间,然后仔仔细细地看着水面——他的视力从小就极好。
可水中什么都没有。
好久,以岁的心跳才缓缓平复下来。
刚才这张稚嫩的脸上符合年纪的惊慌,也消失不见了。
他面无表情说:“没事。”然后抬手,“我洗完了。”
红府下人拿来新的衣服,料子极柔软,外面还加了一件暖和的浅褐色棉夹。以岁用手摸了摸,这棉夹用上好的锦缎缝制,但不是新的,有点旧。
大概是府上哪个小孩子曾经穿过留下来的。
以岁洗完澡,被领到了二月红的书房,丫头看着洗漱完毕的以岁,眼中一亮:“确实模样极好,二爷这个徒弟收的可比陈皮的身段顺溜多了。”
丫头还记得陈皮被收到府上的时候,二爷叫他学戏,结果陈皮一嗓子唱出来,二爷脸黑了整整三天,看见陈皮都哪哪不顺的样子,奈何陈皮是真的没有唱戏的天赋,二爷就只教给了他外家功夫。
但是梨园始终没有个继承人终究是遗憾。
她走上前,拉着以岁的手,“还没见你说过话,是怕生吗?”
以岁手下意识一缩,然后生生止住了,闭了闭眼等待着什么。
结果过了两秒,眼前的人并没有和闫妈妈一样拿针扎他叫他听话,以岁睁开眼,眼底闪过一抹疑惑。
他先是看了看书桌后坐着的二月红,又看了看这个府中的女主人。
在他的逻辑里,所有超出他认知的好,都是为接下来难以忍受的疼做铺垫,他刚才泡澡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思想准备。
这种柔软的温和,让以岁极其不适应。
他像是进入了陌生地盘的小兽,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不安全感。
不过既然这个二爷把他买了来,就是他的主人,他主人的妻子,也是主人。闫妈妈教过他,以岁知道怎么对待主人。
他快速软化了自己身上无形中竖起来的尖刺,对着丫头露出一个乖巧温顺的笑,眼神却似一潭空寂的死水:“不是怕生,您想听什么,以岁就说什么。”
没有半点十二岁孩子的感觉。
这或许是马老板喜欢的玩物乖巧模样,却绝不是二月红和丫头想看见的。
丫头无措的看了眼二月红。
二月红听过南风馆的手段,从那里出来的极品‘玩物’,最是听话,他们不会拒绝来自主人的任何要求,哪怕这个要求再过分。
那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而是空洞的、没有羞耻没有自尊没有自我的玩偶。
但是他没想到,以岁今年才十二岁,就已经变成了这种模样。
二月红眉头深深皱起,走到以岁面前蹲下,“以岁,我不是你的主人。”
眼前的孩子安静看了他几秒,然后轻声说:“您要把我赏给别人?”
他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似乎就算二月红要把他赏给别人,他也没有任何所谓。
看着这孩子的眼睛,二月红心头一刺,继而深吸一口气,声音放的无比柔和,“不会,我是你师父,师父是不会把你赏给任何人的,我和你师娘、你师兄,都会保护你。这里就是你的家。”
以岁闻言就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更柔顺了,“是,师父。”
“……”,二月红心头一梗,明明小孩改口叫他师父了,他却没有任何的喜悦,反而心中涌起些许无力感。
丫头摸了摸以岁的脑袋,心疼又怜爱,“二爷,慢慢来吧。”
二月红只能点头,挥挥手,叫下人把以岁带下去休息。
“本来想明天让以岁正式行拜师礼,但是这情况……唉,再养一养,把他的性子掰回来一些。”二月红觉得今天叹的气比过去一个月都多。
他又想了想,“对了,这段时间让陈皮现在码头,以岁刚来不适应,别让他来招惹以岁。”
想起陈皮的性子,丫头深以为然:“好。”
-
二月红又收了个弟子的事,第二天传的满长沙都是。
有人说这弟子是二月红从南风馆买的,有人说是从路上捡的,还有人说是八爷指定的有缘之人,总之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
很难说这里面没有二月红的手笔。
他不想让自己的小弟子的来历被传的那么难听。
以岁就这样在红府住了下来。
他的待遇比陈皮刚来府上那会儿好了不要太多。
用饭的时候都是和二月红丫头一起。
他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动作也很小,夹菜只动自己面前的那一小块。二月红看不下去,亲自给他夹,以岁就朝他笑,把他夹的都吃光。
二月红有些欣慰,总有种养小猫的既视感,忍不住塞一点,再塞一点。
“多吃些。”
又盛了一碗饭。
他给多少,以岁吃多少。
最终还是丫头察觉不对劲,一个小孩子,又常年处于饥饿状态,再能吃能吃到哪里去?
她见以岁吃的越来越慢,却还是在往肚子里塞东西,顿时觉得不妙。
丫头:“二爷,先停下。”
她放下筷子,到以岁身边,隔着衣服摸了摸小孩的肚子,胃已经硬邦邦的了,明显撑的不能再撑,却还在强塞。
以岁脸色发白,额角发汗,胃部一阵接一阵的发疼。
丫头一摸他的手,冰冰凉凉。
连忙道:“二爷,快叫个大夫来!”
二月红自己懂些医术,快速放下碗,抓住以岁的手腕一探,脸就黑了。
“熬些催吐的药来!”
他一把抱起似乎还懵着的以岁,快步回了卧房。
以岁觉得他师父似乎是生气了,但他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并没有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对。师父嫌自己吃的太多?
想到这里,他恍然。
觉得自己明白了师父生气的点。
所以师父要打他了吗?
也是……
在南风馆的时候,吃太多会被打的。
即便是闫妈妈说今天敞开了吃,也不能真的敞开吃,那只是假话而已。所以师父给他夹菜,就相当于闫妈妈的‘敞开吃’?
但是闫妈妈又说了,不能拒绝来自主人的任何要求。
所以以后再遇见这种情况,他是吃还是不吃?
以岁陷入了人生重大思考中,胃却越来越疼,他脸色白的跟纸一样,浑身都在不自觉的发抖,二月红急的冒火,还好他不知道怀里小孩这种时候竟然想的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南风馆规矩,不然铁定压不住脾气拆了闫妈妈的骨头。
二月红把他放到床上。
以岁适时的对他伸手。
二月红疑惑:“做什么?”
以岁眼睛眨了一下,也纳闷:“做错了事,师父,不打我吗?”
他此刻觉得闫妈妈说的不对,他并不是南风馆最懂事最懂规矩的孩子,在刚来红府的第一天,他就犯了错。
二月红难以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做错事?做错事的不是他吗?是他不知道小孩吃多少合适,才把小孩喂撑着了,怎么反而轮到他道歉挨罚了?
“你做错什么了?”
“吃太多,错一,让师父不高兴,错二。”以岁仰起脸认真说。
过了两秒,他小声补充:“师父不要把我退回去。”被退回南风馆的都没有好下场。
“……”
二月红此刻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二字形容的了。
他这几年为了丫头修身养性很少动怒,今天还是第一次,想一把火烧了南风馆,拆了那馆主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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