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重新变得平淡起来。
二月红府邸里最不缺的就是古物,以岁一点点确定了自己鼻子的用法,他能闻见古物的气息。
来路越干净,价值越高,味道就越甜。
来路不干净,或者本身浸染了煞气血气,就会有股子腥味儿,腥味程度根据古物在地里的时间和沾染煞气的程度而定。
还有其他细微的气味儿,似乎与朝代有关系。
以岁把这事儿跟二月红说了,二月红虽然惊奇,但发生在小弟子身上的事情又不止这一件,所以只惊讶了片刻,就开始验证。
他带着以岁去了收藏室。
里头各种气味儿混在在一起,实在称不上好闻,好在以岁在南风馆待了十二年,这种程度的难闻气味儿对他而言实在是小儿科——
闫妈妈说过,有些客人身上会有难闻的气味儿,他们要确保自己未来在服侍的时候,仍然保持微笑。
所以对难闻气味儿的忍耐程度,以岁早就练出来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十分适合在墓地里工作,奈何有师父压在上头,他只能乖乖学戏。
闻完最后一件藏品。
每一件下面记录着以岁嗅出来的味道和细微差别,最后一整合,二月红赫然发现,同一朝代的物品记录出来的味道相差无几,甚至连是否来路干净都标注了出来。
然而以岁没有学过辨认文玩的朝代的本事,所以这些就只能是他闻出来的。
二月红:“……真是奇了。”
他沉吟片刻:“没有什么不舒服?或者说这种闻见不同气味的能力,可以控制么?”
以岁仔细感受了下:“脑袋有点沉,其他没有不舒服。”他没觉得累,脑袋沉大概是被熏的,毕竟师父叫他闻的古物有点多,味道太杂,“好像,控制不了。”
还是个被动的能力。
二月红思忖,几秒后反而笑了笑:“你这小家伙,这种能力不知道要叫多少人羡慕了。”
有这个能力在手,就算是这孩子学戏学的不行,也不必担忧会饿死。这一手的功夫,随便帮人看个真假,都能抽取不少的雇佣金。
反正小徒弟在眼前看着,这是好事,出不了岔子,二月红就没想太多,叮嘱以岁:“这个能力要好好用起来,从今天开始,你每日除了练武,还要加强识字课程,了解各朝代古物知识,跟你的能力结合起来,不要浪费它。”
陈皮都会认字,红府可不能真出了个文盲。
“不过,还是尽量少用这个能力,这东西用久了,说不得会给你的身体造成损害。”
以岁有种莫名的直觉,只闻味道,不会对他的身体有损,但还是乖乖点头:“好。听师父的。”
-
时光如流水一样逝去。
二月红再也没叫以岁出去过,他被关在红府大半年的时间。
每日除了练武学戏就是读书识字。
以岁飞速吸收着知识充实自己的同时,练武小有成就,他本来身体就软,天资又极好,开骨拉筋不费力气,马步功夫上来,底子越发扎实。
其实他原本练武的进度没有现在快来着。
但是自从身上的纹身出现之后,他就有感觉到身体素质在慢慢增强,好像有一股力量在洗涤他的筋骨,顺便把过去十二年里身体受到的磋磨暗伤一点点剔除干净。
与此同时,记忆力好像也比以前强了。
他读的书越多,理解力越强,眼神不再漠然,而是变得逐渐灵动。
以岁的字也练了起来,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写出来的那一手的字虽然说不上多好看,但绝对四平八稳,清晰干净。
不过还是腕力差一些。
他甩铁蛋子出去的时候,力道不如陈皮。
但以岁觉得,这只是因为他手腕太细,要练起来需要时间,等他到了陈皮那个年纪,陈皮就赶不上他了。
他没有遮掩自己的能力,偶尔在府内练习辨认古玩,鼻子可以闻见古玩味道的能力叫陈皮知道了。
这家伙知道后眼神诡异的在他身上打量了两圈。
然后嗤笑一声:“没想到你这废物还有这种本事,勉强算得上是废物利用。”
以岁当时正在练功,在梅花桩上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几天后陈皮带了几件地下的瓶瓶罐罐。
“闻一闻,看是不是真的。”
那随手把东西丢过来的态度,俨然把以岁当成了一条嗅觉灵敏的小狗。
陈皮码头越发繁忙,他人够狠,也有实力,资历逐渐涨上来后,自然多的是‘生意’。不过生意一多,就难免有假货,长沙城内藏龙卧虎,有些假货逼真至极,就算是很有经验的鉴头也不一定能看的出来。
以岁停下练字的手,活动了下手腕。
“你码头不是有专门负责鉴定的人?”
陈皮不耐烦:“问这么多干什么,赶紧闻。”
心里想的却是,码头的人再怎么,那也是外人,师父都承认了这小兔子的鉴定能力,他又何必问其他人。
以岁蹲下来闻完,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而是伸出手:“鉴定费,师父说,我不能无偿给别人闻东西,每次鉴别一定要收钱。”
他漆黑的眸子盯住陈皮,慢悠悠吐出一句刚学的话:“亲兄弟,明算账。”
陈皮脸色忽的沉了下去,揪住以岁的衣领,像条准备发怒的狗。
对,在以岁看来,他这个嗅觉灵敏的不是狗,陈皮才是狗。
还是会对自家人呲牙发狠的狗——当然,一般情况下不会真的咬,就算咬了也不会真的下死口。
只要训得好,反而会成为自己的助力,这是以岁摸爬滚打练就出来的敏锐嗅觉。
果然,陈皮很快松开他的衣领,冷笑。
“哼!不过一点钱而已,给你就是,快说结果。”给钱就给钱,左右是肉烂在了锅里没叫外面的人拿去。
这样一想,陈皮自个儿把自己就哄好了,反而开始琢磨着反正都是要给钱,不如把码头的那个辞退了。
以岁一脸淡定的抚平衣领,“糖葫芦呢?”
陈皮啧了声,眉眼间越发不耐烦,但还是掏出了在后腰别着的糖葫芦。
说起这糖葫芦,背后还有些波折。
以岁喜欢吃的那家糖葫芦店在城东,正好陈皮回家的时候多走几步路,拐个弯就能买到,他就总让陈皮在路上捎一串回来。
陈皮不是不愿意捎,但是被这个小兔崽子指使总是别别扭扭的不爽,他才是师兄,凭什么给师弟指挥的团团转?
所以有一次就没有捎。
以岁不觉得有什么,左右他打发别的小厮也可以吃到,但不知怎么被二月红知道了,他把陈皮叫来好一顿教育。
教育的内容以岁并不清楚。
但自此陈皮就算是再不耐烦,也没拒绝过给他捎糖葫芦的请求。
美滋滋的啃了两口,估摸着陈皮忍耐的时间已经到了极限,以岁才开口说:“第一个第四个第五个是真的,明朝的东西,根据师父让我看的书,大概能出手个好价钱,但是第二第三个,是仿的,味道都不重,大概是两三天前刚仿出来的新货。”
陈皮得了答案,眼底阴晴不定,收好自己的东西扭头就走。
以岁好奇:“你不担心我骗你?”
陈皮呵呵一笑:“我能有个大概感觉,找你只是为了确定一下。”摩挲着手里的东西,他表情阴沉下来,“只是没想到,第二个也是假的……”
第二天陈皮就没出现。
以岁收到了两条似乎还带着血腥气的黄金当做抽成报酬。
大概是找给他假货的人算账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
以岁把那两条黄金洗了洗,确定没了血腥气后,就收进自己存钱的箱子里。
心想,陈皮不仅不会咬自己家的人,训得好的话,正常情况下,说话也算话。
偶尔和陈皮斗嘴,偶尔师兄弟两个打一架,一日三餐,以岁越来越习惯待在红府。
但是陈皮每天都出去,以岁是个少年人,学的越多,了解的越多,就对外面越好奇,仅有的几次外出的机会,也只是让他短暂的接触到外面的正常社会。
他觉得自己对外面的世界已经有了正常的认识,可以出去了,于是去找了师父,申请了这件事。
师父正在照顾师娘喝药,神情还是很温和,问了他几个问题。
“小岁,除了学戏,你还有什么追求吗?”
以岁:“照顾好师父师娘。”
师父又问:“如果有一天我们都去世了,你又会做什么呢?”
以岁开始茫然。
“你对曾经在南风馆的人怎么看?”
以岁迟疑:“……他们,没有我幸运。”
“那你对自己过去的经历怎么看?会心疼过去遭受过苦难的自己吗。”
以岁更茫然了:“不会,他……”他顿了顿,“过去的我,很弱,在除了师父和师娘的人眼中,很下贱肮脏。”
他为什么要心疼过去的他?
师父眼中有种他看不明白的复杂:“若是现在,我让你去死呢?”
以岁语气平静但毫不犹豫:“那我就去死,我被师父买了下来,我属于师父。”
“错了。”
师父叹了口气,掌心落在他脑袋上,轻轻揉了揉,“要出去红府的门,就要好好想想这些问题的答案,你不属于任何人,你只属于你自己。小岁,你得找到自己。”
找到了自我,才真正能拥有灵魂。
二月红心疼眼前这个孩子。
以岁现在是在变好,但却只是把他二月红的意志或者吩咐当成了自己的一切,一旦他和丫头死去,以岁就又会变成一具空壳。
人不能是一具空壳。
“再等等吧。”二月红叹息着说。
说完,他又扭头看向丫头苍白微笑着的面孔,心中涌起悲伤,然后坚定的捏了捏丫头的掌心。
丫头如果走在他前面,他绝不会独活,不管如何,他都会和丫头一起的,只希望在那之前,家里的两个徒弟可以真的立起来。
以岁不懂,“好,听师父的。”
这一等,又过了几个月。
他1935年11月来到红府。
转眼时间,就到了1936年的10月份末。
深秋寒风肃肃,长沙一日比一日冷。
一辆被铁皮封死、泛着血腥气的诡异火车,深夜驶进了长沙火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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