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帕。”
黑瞎子对着阿三伸手。
阿三忙给了他一方手帕,黑瞎子把帕子递到以岁唇边,“吐出来。”
他有不少话想说,比如教训以岁这种行为非常不对,但他最终一个字没吭。
说到底,教训,或者说教导以岁,是二月红的责任,和他一个保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以岁的哥哥,根本没有立场那么做。
那就做好一个保镖应该做的就好了。
以岁张开嘴巴,伸伸舌尖,示意他看:“玉屑很碎,粉末状,只有一点,吐不出来。”
估计都咽下去了。
黑瞎子:“张开嘴,我再看一遍。”
以岁依言照做,舌头刚吐出来,黑瞎子眼疾手快的隔着帕子捏住他的舌尖,快速擦了几下,动作略显粗暴。
“?”以岁眼睛微微睁大。
黑瞎子:“水。”
阿三倒了杯茶水给他。
黑瞎子拿着茶杯,递到以岁唇边,笑了下:“小少爷,漱口还要瞎子我伺候吗?”
“……不用了。”
以岁自己拿杯子漱了漱口,慢吞吞的把漱口水吐在外面,回头去看黑瞎子的时候,觉得有点不对。
黑瞎子以前最不爱管闲事的,要是没有钱,他连动一下都欠奉。
作为保镖,他只需要在有人要对以岁不利的时候出手就行了,一直以来,他也是这样做的。
但今天,擦舌头,漱口,这已经属于黑瞎子认定的‘管闲事’范畴了。
以岁暗暗寻思。
难不成师父又给黑瞎子加钱了?到底加了多少钱,才能让他管闲事。
这般想着,他又有点心痛。
他以后一定要赚好多好多钱,这样师父养他,才不会亏本。
如此想着,等了好一会儿,陈皮才一瘸一拐的被喊来了。
那日二月红打他极重,伤筋动骨一百天,是以这段时间,陈皮都在码头那边养伤,墓都没有下了。
“你最好是有要紧事,不然老子扒了你的皮。”
刚才在码头,手底下人说府上有人找他,他还以为是师父有事跟他说,没想到来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是伺候以岁的。
就派了这么个小姑娘来喊他过去,也不说什么事。
陈皮觉得很没面子,但他还是来了。
此时他站在以岁面前,浑身上下都是加速伤势愈合的药味儿。
以岁:“你送给师娘的簪子,我给敲碎了。”
陈皮一愣,继而勃然大怒,“你说什么?!”他盯着以岁的脸,“你,是故意的?”
他又想像从前那样去揪以岁的衣领子,被黑瞎子笑吟吟拦了下来。
以岁:“那簪子不好,我为什么不能敲碎?”
陈皮暴怒,在他火气彻底爆发之前,以岁总算是欣赏够了他狗急狂吠的神情,慢悠悠补充了一句:“簪子里有煞毒。”
一句话好似冰锤,重重砸在了陈皮脑门上,又冷又疼。
“毒?”
以岁:“应该是玉质形成的地方不好,也许曾经死过人,沾了煞气,玉石在地气里蕴养,久而久之,就带了毒。毒性寒,师娘体弱,戴久了会缠绵病榻,你说,这簪子我能不能砸得?”
“你怎么看出来的?”陈皮问。
以岁:“靠近了闻出来的,你知道,我嗅觉比常人灵敏太多。”
陈皮当然知道,能靠嗅觉快速判定文物真假和年代的,他认识的人里,就以岁一个。
他不是傻子,知道师父给他收的这个小师弟,在某方面有些邪性。
比如嗅觉,比如养蛇。
他脸色逐渐变得很难看,生气——暴怒——强制冷静——回想玉石来源——阴森。陈皮的表情像个调色盘。
以岁就盯着他看。
他本身缺少人类情绪,所以很喜欢看别人露出那种情绪丰沛的表情来。
他这种像逗弄小狗一样逗陈皮生气的无意识恶劣习性,被黑瞎子默不作声的收入眼底。
以岁:“你是被骗了吗陈皮?还是有人故意要害师娘。”
陈皮深吸一口气:“这件事你别管了。”
以岁:“我会告诉师父的,这簪子师娘戴了好几天了,师父也时常靠近,得请个大夫给他们把把脉。”
这是应该的,陈皮点头。
他将桌子上簪子的‘残尸’带走,临走前,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后腰摸出一串包装好的糖葫芦,扔给了以岁。
以岁一愣。
小草小声说道:“陈皮少爷买的,说您爱吃,还骂您小孩子,迟早蛀牙。”
此时陈皮已经走远了。
以岁掂了掂糖葫芦,想象了下陈皮一瘸一拐绕路,一边骂一边给他买糖葫芦的画面。
感觉会很滑稽,他想。
以后少逗他一次算了。
-
二月红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
他年轻时候下墓,也有仇家,第一反应是,或许是有人想害了丫头,也间接地杀了他。
于是开始私下查这件事。
结果却并非如此,簪子,只是个意外。
陈皮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玉石也查到了来源,的的确确长的不是地方,聚阴集煞之地,但是矿主不知道,就挖来当正常玉石卖出去。
只能说陈皮运道不好。
他不是故意的,更是一番孝心,二月红虽然生气,但也不至于真的怪他。
矿主赔了银子,惶恐万分的道歉,还奉上了干净玉石,求二月红高抬贵手,面子和歉礼做得足足的,加上大夫诊断过,因为以岁发现的及时,丫头身体并未受到影响,所以此事就算揭过。
新簪子做好,已经是二月末。
以岁亲手还给了师娘。
丫头道:“当时你说给师娘惊喜,原来是这种惊喜。”
以岁轻咳:“那时不确定,也不好说,怕吓到师娘……”
二月红也在,有大夫给他们把脉。
他对待丫头一向小心,往后半年,都得日日把脉。而之所以是‘他们’,是因为以岁也得这样——
他尝玉屑的事情,二月红知道了。
是黑瞎子告的密,美其名曰,花钱雇佣他的是二爷,他自然什么事都得给二爷汇报。
当时以岁在场,二月红听罢,脸色分明并未有太多变化,只是淡淡的扫了自己小弟子一眼。
就那一眼,以岁浑身的寒毛瞬间炸了起来。
此后,师娘只用被摸摸脉,他却每日要喝一大碗苦得人发慌的药汁用来长记性。
以岁:“师父,那这件事,是不是就算解决了?”
二月红颔首:“道歉礼已经收了,说到底,此事不能全怪矿主,红府不是不讲道理的地方。”
而且,用含阴煞毒气的玉石,当做正常玉石售卖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对那位矿主的名声打击不小,已经有不少人去找他退货闹事了。
教训已然足够。
二月红解释了一番,瞥见小徒弟的动作,“小岁,不要偷偷把药汁倒进桌上盆栽里面。”
“……奥,”以岁垂头丧气,“知道了,师父。”
丫头掩唇一笑。
红府的生活重新归入平静。
转眼过了几日。
三月初,已入暮春。
一场春雨一场暖,春雷声阵阵,铺天盖地的黑云席卷而来。
轰隆隆——
豆大的雨水砸在地面的积水里,整个长沙都是一片雨潮弥漫的灰色。
矿场。
陈皮九爪勾的鲜血被雨水稀释,没入地面泥土里,再也看不见踪迹。
他脚下,矿主的尸体苍白如鬼,身上不断涌出鲜血,和他家人的尸体一起,汇成了一条血色溪水。
陈大给他撑着伞。
“舵主,都处理干净了。”
陈皮擦着九爪勾,点点头。
陈大犹豫:“就是恐怕瞒不住,现在,玉矿厂死人的消息,估计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二爷那边……”
陈皮不太在乎:“大不了再挨顿打。”
红府。
二月红手底下的人低着头匆匆进府,满脸凝重。
小草观察着府中的动向,一有风吹草动,她就会打听清楚,告诉以岁。
“小少爷,陈皮少爷,把玉矿厂一家都屠了。”
以岁练字的手忽的顿住,毛笔尖的墨汁逐渐汇聚。
滴答一声,砸在了练字纸上。
他拧眉,抬头看向窗外连绵的雨幕。
“这次恐怕真的要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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