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头跪着的那人,或许是不理解,太子为何要下自相矛盾的命令,摸不着头脑地称是,跪地行了一礼,道一声告退便消失。
西风翻着账单,暗中思量,殿下这是不打算给裴家留活路了。
查处的两位地方官员,皆是裴相的得意门生,少不得年年交岁贡,献给恩师,若说进京可能还抱着师生情谊,不肯供出裴相。
殿下这一招截杀,便轻而易举将师生情粉碎。
裴相纵使长一百张嘴,说不是他派的人,谁又会信呢。
而殿下派出的第二队人,必定会护送他们活着进京,在陛下面前招供出恩师受贿。沿途的惊险逃生,命悬一线,他们大概率还要参昔日良师欲“杀人灭口”的罪行。
二月初,地方两位大贪,被押送进京,关进刑部大牢。
朝堂上收到了第二份战报,秦将军对峙琉夏国小胜。
这日,姜晚笙在秦府,忙前忙后,检查库房,外祖给她准备的嫁妆,大多是外婆曾经留下来的。
秦府没什么积蓄,外祖和舅舅,为官皆是清贫。
“小姐,奴婢怎么没找到那副画呀?”翠儿一头扎在仓库里,撅着腰,翻半天,累得气喘吁吁。
姜晚笙眼神一动,不自在道:“我放在别处。”
“那您快拿出来吧,这一堆嫁妆里,就数那样最值钱了。”
翠儿额头冒汗,眼神晶亮地看着她,说再给她清点一遍。
姜晚笙现在可变不出一幅名贵画作来,她随口道:“你先清点其他物件,画……我待会儿再拿出来。”
她隔天买了只一模一样的画盒,里面装一副赝品。
名画价值昂贵,但赝品,以假乱真,市面上到处都是。
姜晚笙买的这一幅,做个样子还是可以的。翠儿拿起来看,满眼喜色,“小姐您可得收好了。”
“嗯。”她漫不经心地答。
婚期越近,心底就越不安。
从皇宫里搬出来那一日,沈沁雪依依不舍,说一定会参加她的婚礼,伴读中,也有人假惺惺掉眼泪,祝福她。
不管真假,她总算跟皇宫彻底告别了。
马车辘辘,驶出宫城,风掀开帘子,姜晚笙一个侧目,看见深红宫墙下,一辆马车反方向驶进门,奢华宽敞,她认得那是沈卿玦常坐的马车。
“绕远点,不要惊扰太子车驾。”
她素手撩开帘子,小声地对车夫叮嘱,眼睫颤动不安,心中怕的哪是惊扰。
怕的是那晚在曲生楼顶层,看烟火时,他阴沉狠戾的那句话。
他喜欢的,他一定要得到。
姜晚笙有些信,这个人除了在榻上,会说些浑话,其余时间言出必行,她真是怕了。
虽然那日后,他没再找过她,可心脏总是提着,没有一日能安生地放到肚子里,寝食难安。
“小姐?”翠儿看她发怔,晃了晃她胳膊。
“你自己在此处清点吧,封箱之后,不必汇报了,我去小憩一会儿。”
妆奁盒前,美人斜支着脑袋,打瞌睡,眯缝着眼,手探向镜前,摸上一支发钗。
样式简单,色彩单调,是哪一年秦蓁蓁送她的。
旌旗黯淡,天幕昏沉,秦蓁蓁穿着干燥的铠甲,站在十字木架前,双臂打直,麻绳绕过手腕,腰腹,将她绑成个“十”字。
她的脸上皮肤粗糙,肤质暗红,嘴皮却泛白,有些皲裂。
脸前伸来一只手,拿湿棉布擦了擦她的嘴,然后举着圆木筒杯,给她喂水,叹道:“小姐,您跟将军认个错。”
秦蓁蓁咕咚喝了两大口水,喉咙滚动,“我没错。”
士兵叹一声,不再劝了,举着手,喂她喝水。
半晌,秦蓁蓁脸色恢复了些,嗓音干冷,“但是他有句话是对的,军营里没有父子父女,也没有主仆,不要叫我小姐了。”
姜晚笙这日,和裴景一起逛京都珍宝阁,首饰钗环琳琅满目。
一面水滑的琉璃镜前,姜晚笙低声,“昨晚,我梦见蓁蓁了。”
裴景正拿了一金色的方形盒,盒内铺红,赤金手环色泽夺目,他执给她,边道:“笙儿是想要她参加婚礼?”
两人身后跟着一串丫鬟小厮,光在琉璃镜前就有四五位。
姜晚笙摇头,露出个浅淡的微笑。
是挺想的,但是太给裴景添麻烦了。
而且,她心里非常不安,总觉得,婚期越推越不安全。
这日回府后,裴景同父亲商谈,裴家书房,裴相着便服,脸色肃穆,听完儿子推迟婚期的想法,久久无言。
“父亲,待秦将军凯旋,也许用不了太久。”
裴相依旧没答他,抬起头,问他一个问题,“你是真心想娶姜家女?”
“真心想娶。”
“那就别推迟了。”
裴景一头雾水。
三月初,绣娘将婚服送到秦府,一件织金的正红绣凤婚服,华美四溢,金光闪烁,任谁看了都移不开眼。
姜晚笙站在十步远,望着这件凤冠霞帔,微微失神。
“太漂亮了!小姐穿上她就是最漂亮的新娘子!”
“小姐穿什么都是最漂亮的姑娘!”
两个丫鬟满眼艳羡,喜气洋洋,对着喜服和人一通夸耀,想地伸手去摸,又担心自己手糙,会挂断金丝线。
姜晚笙表情很淡,她心里惊惧着一座深渊,兴致不高。
距离婚期还有两三日,姜晚笙上街时,和两名丫鬟逛糕点街,乳酪馆里,在她餐桌对面,一袭黑衣赫然醒目。
西风!
姜晚笙心跳提起来,满脸戒备,多日颓唐,在这一瞬打起了战斗精神。
西风动了动嘴,低头,捧起碗将花生乳酪喝了干净。
门口响起脚步声,两名灰布衣的寻常百姓走进来,嚷着嗓子,“道上绣“秦”字旗的马车,是谁家的?”
姜晚笙执着汤勺的手微微一顿,没看门口,她抬头看对面。
西风眼神一低,躲开她的审视。
翠儿和灵儿拿帕子擦嘴,连忙举手,“我家的,我家的!”
“挡住我的摊位了,出来挪个位置。”
两名丫鬟低头把嘴擦干净,跟姜晚笙说一句,征得点头后,双双站起来,出门去帮着挪车。
西风在这时候起身,路过姜晚笙桌前,“姜姑娘,殿下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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