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一到家我就给张老师去了电话，明确表示做不了。
这是我第一次出尔反尔，答应下了的事却又变了卦，我是于心有愧的。虽然隔着屏幕，但我就像犯了错被抓了现行，在电话这头低着头和张老师说了很多句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在我的坚持拒绝下，张老师只好无奈接受了。
放下电话后我终于轻松了，但脑海里闪过和小雨相处的那三个小时内发生的，我还是会从心底抗拒她。这个叛逆少女的后劲十足。
那天我费了很多口舌，才终于让小雨同意至少移步到课桌上，哪怕她不听也让我完成我的教学任务，就在我以为接下来可以顺顺利利时，小雨不负众望又将我打败了。
我指着课本上的题认真给她讲解，“你看这题中的x……”
“我这个后妈是个les，看不出来吧？”
后妈。les。说不吃惊那是假的。
我眼神和她对上时才发现，她说出这句话时有多轻蔑，我想，她一定比我想象中还不喜欢方阿姨。我不可能接她的话，继续点着题，“和y的关系是……”
我知道她不会听的，但我没想到她直直盯着我又来了一句，“我爸呢，是个gay，怎么样？我这家庭是不是绝了？”
她满不在乎的样子，甚至仿佛说出这些她十分骄傲，我忽然不是那么讨厌她了，我更同情她，我觉得她的如此叛逆和家庭关系是分不开的，她终究是个缺爱的孩子，和普通小孩不一样的家庭环境让她也变得和普通小孩大不一样了。
我依旧没有接她的话，只想继续讲题，却猝不及防被问了一句，“你呢？”
“嗯？”
“我说你呢？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我淡定抿了抿唇，一副为人师长的模样道，“这样直白地问别人性向，是不太礼貌的哟。”连我最受不了的“哟”字语气词都用上了，我只希望这尊活菩萨不要再跟我肆无忌惮说任何关于les或者gay。
“哦我知道了，你喜欢女的。”她无情指出。
才对她起了那半分怜悯之心现在又全没了。
我镇定地继续讲，“x和y是正比关系那么……”
没有否认是因为我就是，我不想撒谎，可也没有去肯定是因为我是个胆小鬼，我企图不用撒谎也不用承认地蒙混过关。
我的小姑奶奶，求您做个人吧！我不想你第二个家教老师来的时候，你也会一脸轻蔑跟她说，我上一个家教老师是个les，你呢？
但当小雨继续毫不在意语出惊人“我也是”三个字时，我手颤了颤。
在她跟我讲述了一大堆七七八八后，我们的距离还是没有一丝拉近，直接体现在我依然没有理会任何她对我隐私的打探，或许她只是想聊天，但我只觉得很冒犯。
在我怎么都不开口偏题的坚持下，小雨大概也觉得没了趣味，没有再继续逼问我的隐私，也没有刁难我，闭着眼睛让我完成了我那日份的教学任务。
当真十分艰辛的一次家教。
其实那天我还是没忍住好为人师了一把，在结束了教学后，我和小雨说了一些话，现在想起来十分自以为是。
“小雨，存在即合理，这样的家庭不代表什么，你还是你。”
我甚至摸了摸她红色的头发，发自内心给了她一个微笑，“所以小雨，谁都没有错的，les没错，gay没错，爱没错。”
她没有答我的话。
所以在接到方阿姨电话后，我对于我多的那几句嘴简直肠子都悔青。
“小雨说对你很满意，她说除了你谁都不要，所以能不能请你不要拒绝。我可以再加钱。”
“真不是钱的事。”给的已经够高了。
“是小雨有什么地方冒犯您了吗？”
方阿姨的好教养让我没办法太狠心，我解释了一些，“我本身不是很喜欢这种问题少女，这也是我的问题，所以方阿姨对不起。”
“但是小雨很喜欢你，说不定你来教她的话，她会慢慢变好呢？”
我扶额，我真的没从她的为难里看出半点喜欢，或许就是那几句装逼的话蒙蔽了一个初二少女的心吧，“方阿姨，真的很抱歉。”
但我没想到，我再度因为好素养没有立马挂断对方的电话，却因此听到了一个让我日思夜想的声音。
我下意识把手机贴在脸上，恨不得钻进去听，我脚指头都紧张地蜷了起来，等到那声音消失了，我立马开口，“方阿姨！”
“在的。”
“我继续做！”
“太感谢你了！改天我请你吃个饭行不行？就明天怎么样？”方阿姨这个后妈当得很称职，在我改变主意又答应了后，她的开心我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了十二分。
“没事。”我本来这样回，但我马上想到电话那头是两个人，“不是，您现在在做什么？我是说，您现在方便吗？”
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方便的。”
我急忙又开口，“我听到您那边还有一个是吧？没关系，一起行吗？”
脸皮我也是没要了。
“是有个朋友，但是刚才她已经走了，你在哪儿，我去接你吧？”
“嗯……那就，好吧。”我给她报了个地址，她来得很快，接上我到了一个高级餐厅。
“我们随便吃点就行，没必要在这里吃的。”
“没事，来吧，我真的很高兴你愿意继续留下来。”
“额，呵呵，好的。”我尴尬地笑了笑。
我愿意留下来，是因为姐姐。
虽然她在电话里说的那句，“你就这么忙？和我喝杯咖啡的时间都要忙事？”声音并没有在我身下时动人，可她的声音就是有种魔力，能让我瞬间失神。
好听，真的，我不骗人。
“方阿姨，我可以冒犯地问个问题吗？”
面对我的小心翼翼，方阿姨笑的很宽容，“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没事。”
“刚才跟你在一起的，是谁？”
方阿姨拿着叉子的手仿佛顿了顿，“我朋友，怎么了？”
“哦也没什么，就是斗胆，能不能给我她的联系方式？”
“啊？”
她的震惊是正常的，我也无法给她解释太多，只好说，“是这样，我刚在电话里听到她的声音了，我觉得我应该认识她，所以……”
“嗯……”
应该认识，逻辑无法自洽，我知道。既然认识能没人家联系方式？一听都是乱扯。
但方阿姨没有当我是胡扯，“那好的，我下次带她和你见见行吗？但是联系方式我现在还是别给吧，你说呢？”
“好好好！”方阿姨没觉得我有点毛病我已经是很感激了，没想到她能这样处理我并不太正常的请求，我感受到了她是完全平等看待我的，并没有因为我这个年纪而当我的话是乱扯。
说完了我想说的，我们吃得一度很安静，但我还是迫不及待，“什么时候呢？”显得太过着急，我看着方阿姨不解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我是说，什么时候让我和她见见？”
“你很着急吗？”
“嗯。”
“那这样，我先给她说一声好吗？”
“打电话吗？”
方阿姨愣了愣，接受了，“好。”
我把心提到嗓子眼等着对面接通，方阿姨没开免提，我只能竖起耳朵听。
“滴”的一声对方接通，“喂。”
“是我。是这样的，我这儿有个朋友想见你，你看你有时间没有？”
说了什么我实在听不清，只能等方阿姨和她讲完电话后我一脸期待看着方阿姨。
“抱歉啊，最近可能都见不了面，实话和你说吧，我和她刚吵过架。”
“嗯？”
“呵呵，我们有些不愉快，所以我可能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她约出来。”
“哦。”说不失望那是假的，我想她都要想疯了。
在她之前，我是真的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想念另外一个人到这种程度，就像不见就要活不成了一样。
我沉默着吃完了这顿高档的餐，但却味同嚼蜡，为什么偏偏吵架了呢？
下午我背着书包来到方阿姨家，小雨看到我有些开心，一把拉我进了屋。
“我还以为你真不来了呢。”
我没心思和她说话，兀自拉开书包拉链，她按下我的手，“你心情不好？”
“还好。”
“这叫还好？你就差满脸写着sad了。”
我打开教材，打开ipad，“讲课吧。”
“你怎么了心情这么差？失恋了？”
她的不依不饶让我越发反感，我让手里的笔自然脱落掉在桌子上，声音有些突兀，我沉默了两秒钟，语气有些沉，“你能不能上课？”
她看了看我，“哦。”乖乖坐在了课桌上。
我还是有条不紊讲完了我该讲的，正收拾书包要走，她凑过来，“我按照你的要求，让你完成了你的教学任务，你是不是也该还我一个问题？”
“我什么时候跟你有这种交易？”
小雨今天没有化妆，素颜真的好看多了，但我确实也不想多看。
她拦下我，“你告诉我。”
“不想。”
“告诉我。”
“不想。”
“告诉我。”
“不想！你是复读机吗？”
“你不也是？”
“……”
小雨拉我坐下，想正儿八经听我的失恋伤感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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