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阮涟似乎真的有意无意的开始疏远纪罗绮。这种疏远并不明显,甚至让人不容易察觉,若是随意找个人问,只会觉得这是非常正常的距离。不会拒绝自己进院子,也不会不跟自己说话,只是进院子之后也不像往常一样让自己过去看旺财,或者是看那些花草跟自己说话,也总是保持了距离,不像往常做的那样近,说出来的话也只像是平常的关心,而不再是什么往常的闲谈。似乎真的是姨娘跟小姐说的话,可是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难道自己走了这么些天就疏远了吗?她觉得那是不可能的,定然是中间发生了什么。
纪罗绮这几天索性在房间里没出去。还有大概半个月就要过年,家里又开始忙活起来,出去采办的采办,递名帖的递名帖,订菜单的订菜单,定戏台的定戏台,各人都有各人的忙活事儿,连院子里的丫头也得帮着打扮院子,几乎除了主子们就没个空闲的人。主子也大多不是空闲的,有的需要管事儿,自然是每天坐着轿子在这家里头晃来晃去,有的不需要管事儿的呢,为了不给家里添麻烦,也不大出门,每日就在院子里跟几个没事儿的一起打发时间。
纪罗绮自然是没事的。大房的其他人都为了过年忙活着,偏偏她这个小姐是没什么大事的。每天早晨起来照例去给母亲请过安,然后因为这几日家中忙得很,个人在个人房中吃饭也乐得自在。整个大房里都繁忙着,唯独自己清闲着,索性就在这院子里面养精蓄锐。
若说不烦,那是不可能的。前些日子还去找人解闷儿,看见人总是对自己那样淡淡的,后来也就没了兴趣,想着先闹清楚怎么样再过去,免得过去了也是白白的碰壁。纪罗绮为了打发时间,找了前些日子在英国的时候的教材,没事干就坐在房中读英文。过来的丫头总说可能以后绮四小姐要当个女状元,或者是做个女学者什么的。
纪罗绮自然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真心夸赞是不可能,大概都只是为了调侃一下自己。或许中间还夹着嘲讽的意味,不过这都不重要。自己选了这条路,就知道在这家中的日子注定不好过,纵然自己是主子,没几个人敢当面说,可是背后议论的又何尝是少数呢?
北栀让门口的小丫头赶紧走,不要在这里碍眼,纪罗绮只拿着自己的书本,也不说话。这两个丫头,不论何时何地,都是考虑着自己的自然,放心的过去,她们两个要赶人,他就敢去,自己也懒得管。
嘴上说着是读英文,实际上英文并读不进心里,脑子里总是乱糟糟想起来姜阮涟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难免的就有些烦闷的意思,在自然是更顾不上读英文了。
纪罗绮自己在房间里面憋了三天,实在是憋不住了,索性也就不憋着,让南乔去叫了紫嫣过来。
南乔去叫紫嫣的时候姜阮涟正蹲在地上跟旺财玩。旺财已经长大很多了。旺财现在已经是一只一岁多的狗,尽管还是像之前一样,黄黄的,毛茸茸的,可是却跟之前长的是大不相同了。之前的时候两只手就能把它端起来,现在却不行,需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行,况且狗现在又长胖了不少,整个狗看着珠圆玉润的,大概是养的不错。
南乔过去逗了逗旺财,姜阮涟站起身子来看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问过来有什么事儿。
南乔想起来正经事情,说是自己家小姐请紫嫣过去一趟。
姜阮涟叹了口气,甚至没问为什么。能是为什么呢?自己这几天对人的态度不冷不热的,人心中不起疑才怪。不能直接来问自己,就把自己的丫头叫做问一问,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自己让丫头过去就是了,反正当时传话过来的时候,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也都听见了,那话自然紫嫣也不会胡说八道,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姜阮涟挥了挥手,让紫嫣跟着过去,又嘱咐记得早些回来,回来的时候顺路去花园那边给自己折一枝梅花,自己要茶花。紫嫣答应了,说一会儿一定把梅花送过来。姜阮涟也没再多问,挥挥手就让人走。
南乔听见梅花,笑着说道:“姨娘若是说要梅花,为什么又要专门找紫嫣去折呢?我一会儿让我们房里的人给您送过来一个就是。我们房里的梅花多了去了,之前我和北栀闲着无聊的时候总喜欢折,那好看的梅花不知道多少呢。”
姜阮涟拒绝了这个提议,笑着说道:“你瞧瞧你们两个,我就应该告诉了你们小姐和大太太。那园子里的梅花开着多好,你们两个倒是折了那么多去。我是用不着的,不过是一时半会儿想在瓶子里面插一束,看着好看,就让紫嫣去吧,正好是一只新鲜的。你们房里的我就不抢了。快些去吧,省的你们小姐要等着急了。”
南乔答应下来,带着紫嫣往那边去。
前脚出了院落,后脚南乔就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瞧着颇为愁苦,兴致不怎么高的样子。紫嫣略微歪过头看着这位姐姐的脸色,想着大概是那面小姐心情不好,底下人自然也跟着心情不好。原本想开口问一问,但是刚刚看自家主子的眼神就也知道是什么事情,索性也就不问了。自己当然是不能说的,若是那边的小姐非要问,也只能说自家姨娘没犯什么心事。
一路到了这边院子,有人推开门,让他们进去,绕过前面的隐蔽和二道门,走到了纪罗绮门前。
北栀站在房门口看见两个人过来,赶忙迎上来,一边快步拉着人往里走,一边还止不住的碎碎念念。“你们家姨娘最近是怎么了?对我们家小姐不冷不热的,可是让我们家小姐好个难,这才叫了你过来。哪里不满意大可以说出来,我们家小姐又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做什么就这样子吊着人呢?弄得我家小姐怪可怜的。”
紫嫣听到这话,也忍不住梗着脖子说道:“什么叫吊着人呢?我们家姨娘有哪一回没让小姐进门,不是每回都让我迎接进去吗?又是倒茶,又是端点心的,怎么就不冷不热了?姐姐,这话倒是说的没道理,平白给我家姨娘扣这么大个帽子,我家姨娘知道了,还得委屈死呢。”
北栀没有再说话,带着人往里走。什么话都不必要说,有什么话让两个人进去自己说罢了,自己也懒得掺和。自家小姐也是,家中那么多人不好玩,偏偏怼着一个姨娘。不过是个花钱娶进来的小妾罢了,也值得自家小姐这样上心,当真是让自己理解不了。前些日子因为这件事情还跟大太太说过,如今这样大概是因为大太太说了什么。
北栀低垂下眼帘把人带进去,并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劲。自己总归是为了小姐好的。
纪罗绮正坐在桌边吃八宝擂茶。她抬起头看见紫嫣过来,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坐吧。”
紫嫣有些诧异,随后摇了摇头。“我就不做了,绮四小姐有什么事儿倒是快些说,等会儿我还要去给我家姨娘折梅花呢。”
“梅花?”纪罗绮愣了愣,把手里的茶放下来,指着房中的一个丫头,“咱们那边是不是有许多梅花,挑个好看的给送过去。”
南乔连忙制止了丫头要过去的动作。“我刚刚也是这样跟姨娘说的,不过姨娘说咱们院子里的梅花那都不新鲜了,都是之前折的,就要紫嫣去折一株漂亮的新鲜的。”
“这样啊……”纪罗绮点点头没再说话,挥手让他们都出去。房中的人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退出了外头,房中便只剩下了两个人。
紫嫣已经大概猜到了。
之前大太太身边的玛瑙来过一趟。当时不知道是怎么个事儿,明明绮四小姐都走了一段时间,偏偏大太太身边的人又来了。房中的人都不明所以,不知道这究竟是个怎么事儿,但是因为是大太太派来的人,所以也恭敬有加。
姜阮涟率先出门迎接去,拉着翡翠进了里头,让人倒了茶,又备了点心,这才问翡翠过来,有什么事儿,是不是大太太的意思。
翡翠过来的时候倒是笑着的,把那茶杯接了,还谢了姜阮涟。姜阮涟不知道这是闹什么,但是还是说翡翠姐姐是大太太身边的人,自然不用跟自己道谢。
翡翠说话是和气的,并没有咄咄逼人,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问起来说姜阮涟觉得纪罗绮如何。
姜阮涟被这话问得发蒙,实在不知道这话是从何问起,但是又不敢表现的太慌张,免得被人抓了把柄。
“能有什么看法呢?绮四小姐向来是个和善的人,大概也是大太太教的好。我跟着家里的人都没有什么联系,自然也不会去评价任何人。翡翠姐姐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姨太太也不用跟我说这些,大太太教的好,这是我们都知道的。绮四小姐从前那也是个好的,如今倒是一年比一年更奇怪,不过大太太想着这毕竟是自己掉下来的一块肉,又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所以许多事情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着去了,您说是不是?”
姜阮涟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心中想了许多种可能,连冷汗都快要出来。莫不是自己当初帮着逃婚的事情被发现?姜阮涟不知道该怎么办,却觉得自己不能就在这个时候漏了怯。或许人原本是不知道的,或许是别的事情,自己这样一说,反倒是将这事儿抖了出来。
姜阮涟硬着头皮回答道:“我又没有孩子,大太太的育儿经,我自然是不懂的。不过我觉得绮四小姐其实也算不上多么不堪,人是好的,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平日里对于父母或者是对于其他人也都是好的,哪怕是对于下任也不曾亏待了,对我这个姨娘也算是尊敬,有什么不好的呢?我要是大太太,我会很高兴的。”
翡翠仍然是笑盈盈的,笑却不达眼底。她将手里捏着的杯子放下,转过头,正视着姜阮涟。“绮四小姐自然是随了大太太是个顶和善的,只不过小姐和善归和善,咱们底下人还是得分清楚了。小姐和善,那是对人人都和善,咱们也得适可而止,不能分不清楚事。主子毕竟是主子,咱们跟主子还是不一样的。不过您也是半个主子,可是您毕竟只是半个主子。上头人是和善了,可是咱也得把握好分寸,小姐年轻不经事,难道您也不经事吗?”
其实这话说的是没道理的。若是非要说年轻不经事,姜阮涟比纪罗绮还要略微小上那么几个月,自然是更为年轻的。不过若是论辈分,纪罗绮是底下的小姐,自己是她父亲的妾,自然自己算是半个母亲。不过听如今这话,自己倒完全算不上半个母亲,倒算是个底下人。姜阮涟也不生气。大太太面前得了脸的大丫头,比这些姨娘们都更要有脸面一些,自己自然得罪不得翡翠。
“翡翠姐姐说的是,只是不知道翡翠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翡翠叹了一口气,顿了顿,又往下说。“我原本以为姨娘是个聪明的,一点就透,不曾想,却要我把话说明白了。既然如此,我就再说两句。绮四小姐那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小姐,姨娘看哪个正经小姐整日里不跟姐妹们亲厚,反倒是跟自己的小娘亲厚的。就哪怕是四房的绾六小姐,那倒跟陈姨娘好,可是难免不也得还跟姐妹们走动走动嘛。绮四小姐往您这跑的时候倒是比姐妹那跑的都多,您说这像个什么样子呢?”
姜阮涟这才知道人的来意。感情是嫌人往这跑的多,觉得自己是个姨娘,小姐不该多跟姨娘往来。
姜阮涟点了点头,桌子底下的手轻轻地抓住了自己旗袍的衣料。“姐姐,若是这样说,我就知道了,我往后定然是不让绮四小姐登门。”
“哎呀呀,姨娘这话又不对了。”翡翠惊叫了一声颇为不满,“哪里能不让小姐登门呢?不让小姐登门,成了什么了呢?小姐,往哪里走?自然还是小姐的意思,咱们都管不着大太太的意思,不过是您平日里别跟小姐多往来,小姐过来您就招待着,不过来您也别让人过来。另外也跟小姐保持个分寸,小姐可以胡闹,难道您也胡闹吗?”
姜阮涟这才明白这意思,心里却觉得不公平。明明是人过来找自己,现在却又成了自己的错,自己说着不让人过来找,他们却又不同意。到头来难处都是自己的,上头的小姐倒是什么都不用管了。自己不能拦着人过来,不能表现的过度热情,也不能太冷淡,伤了小姐的心,这又是如何呢?
姜阮涟尽管心里这样想着,但是嘴上也没说出来,只答应下来说好,心里却觉得这是十分没道理的事情。
只不过这种想法只存在了仅仅的一两天,过了这一两天,就突然想明白了。自己说白了,是寄人篱下。自己曾经的房间,那样的破旧,那个家是那样的小,可是那却真的是自己的家,如今这所院子是这样的华丽,这样的大,这个宅子,自己甚至都没有出去过几回,可是比起家,这更像一个笼子。像一个四四方方的巨大的笼子,自己一生都出不去。
并不是不公平。这是公平的。这个世界总是有很多的潜规则存在,就比如说地位和身份。自己是一个小妾,人家却是正经的小姐,在委屈小妾和委屈小姐中间,当然是委屈小妾,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姜阮涟并不怨恨纪罗绮,那是她来这个家里第一个对她表现出善意的人。纪罗绮能有什么错呢?纪罗绮甚至对于这件事情不知情。可是不知情又怎么样呢?往后人如果问起自己,自己也没有办法说出原因。
姜阮涟想着想着就突然笑出来。原本走之前还对自己十分热情十分亲厚的小娘,走了一趟回来反而变得冷淡了,纪罗绮不知道要有多郁闷。可是郁闷又能怎么样?纪罗绮这几年估计没有几天是在家里的,要是自己敢违背了周玉仪,自己在这家中又没个人正经护着,只怕日子更难过。纪罗绮不缺自己一个解闷的,可是自己在这院子里的日子却是半点不敢松懈,这家中的人,自己谁也惹不起。
“你家小娘最近是跟我闹什么脾气吗?怎么对我的态度那样的冷淡呢?”纪罗绮也懒得去遮掩什么,开门见山地问道。
紫嫣知道这为的是哪件事情,十分的想说哪里是我家姨娘冷淡你分明是你的母亲,不让我家姨娘亲近。可是心里想归心里想,嘴上说归嘴上说,这样的话是不能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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