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姜阮涟听到这话之后，稍稍的皱了皱眉，私下看了看也只见无人这心里才稍稍放下了心，扭过头看了一眼紫嫣，语气中仍然难免有一些责怪的意思。
“你这是什么话？如今怎么能怨上四小姐呢？四小姐对我如何你是知道的，四小姐也是一片好心好意，大太太关心自己的女儿，原本也是没什么错的，我在这家中原本就过得艰难，我知道你是一心一意为我好，只是你如此说，岂不是要我更难做？往后这话你可记得，千万别再说了，要不然我保不住你就算了，还得牵连上我一起的。”
紫嫣原本也不是冲动的人，只不过是瞧着四下无人才敢这么悄悄的抱怨一句，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自然不会如此说。这家里的事情弯弯绕绕，只怕自家的姨娘嫁进这个家里十年也未必能够看得清楚。自己自然是知道一些的，只不过是忍不了姨娘白白的受了这样的委屈，平日里瞧着姨娘在四小姐不在的时候，对谁也只是一份低眉顺眼的样子，旁人钱少来这里串门，哪怕真的来这里串门，也总是笑脸相迎，从不有半点反抗，柔柔弱弱的总让人有些无端的心疼。
她略微撇了撇嘴，有些不满，但是却又知道姨娘在这家中的处境向来是不好的，若非有四小姐庇护，只怕没有宠爱的姨娘在这家中活的，便也就如同得了脸色的下人一样。
“我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是心中挂念的姨娘罢了。我哪里又敢真的去责怪四小姐，平日里四小姐对姨娘如何？我也是知道的，只不过虽然大太太已经说了这样的话，那么姨娘，四小姐再要来的话，又要怎么办呢？”
姜阮涟一声不吭，只顾低头沉默着往前走，思考了半天，抬起头来，却见远处，已然是到了黄昏之时。想起来今天自己中午起来的时候已然是不早了，起来的时候瞧着屋外的日光，只觉得有些晃眼，将那碧纱窗关上，却还觉得是有些难熬的。到底是秋天的日子，比夏天要难过的多。
如今远处已然一片黄昏，黄昏的光并不如同自己在诗中看到的那样柔和，反而有些刺眼，眯了眯眼睛，拿着手帕子遮在脸前，透过指缝去看那边渗过来的阳光，也只觉得实在是晃眼的很。没了白日里的光芒，此刻的太阳倒显得一片橘红，只是却比白日里有光芒的时候更让人有些看不清楚罢了。
她仅仅是皱了皱眉，将手放下来，低着头往前走路。“没什么的，只不过往后承蒙四小姐错爱，再不让四小姐讲不就是了。不让四小姐来，那必然是不可能，到时候四小姐心中又要想着是哪里得罪了我，我于心不忍的。左右大太太也只不过是说我几句的事儿罢了，大太太又不会真的做些什么，如今四小姐也大了，大太太总不好再去管，只不过是在我这里说说又能如何呢？”
紫嫣听到这里，也觉得有道理，只是仍然不免的有些心疼，叹了一口气，眼见着对方明显是这个意思，于是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总觉得四小姐对自家姨娘似乎有些过于上心，可又觉得姨娘这般的处境在这家中若没个正儿八经的主子上心，只怕往后的日子是不好过的。好在如今有四小姐庇护着，才不至于日子过得如此艰难。只要姨娘日子过的好就是了，至于四小姐究竟如何，自己本也是不在意的。家中人人都说这四小姐古怪的很，比起其他家里的主子更有些不一样，自己自然也不愿意过多招惹自己，只照顾好自己的主子，那就是自己的职责所在了。
且说纪罗绮晚间上了课，回来用过晚膳之后瞧这外头天还有些亮着，并未全黑，想着今天在学校中发生的一些趣事，于是回屋子里收拾了一番就往姜阮涟那边去。
姜阮涟自然这个时候也还没熄灯，点了一盏煤油灯，正在灯底下做着手艺。纪罗绮过来的时候没让人通报，走进来就看见那锦缎上面绣着的荷花。荷花只不过是刚刚画好的样子，动真却是实实在在的，也并没有动几下。她从后背绕过去，手轻轻地穿过姜阮涟臂膀处，然后搜一下的捏住那个绣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立马把那袖绷子抽了出来，拿在手里头端详。
姜阮涟原本正专心致志地做着手上的活，猛地被人吓了一跳，又瞧见手里落空，于是立马扭回头去，只对上一双含着笑的眼。纪罗绮手里拿着那个绣绷子，两人刚刚贴得极近，这么一转头几乎是直直的贴在对方身上，鼻息打出来的热气，大概对方都能感受得到。
姜阮涟这么一想就不免得有些面红耳赤，扭回头来羞煞的抹了抹自己的脸，说道：“你做什么？刚刚饭桌上你母亲不是问你了吗？说你在学校那边怎么样？另外又叫你早些休息，如今你怎么不叫丫头服侍着你休息，反而是跑来我这边来了。”
纪罗绮瞧见对方这样也不恼，笑嘻嘻的在对面坐下，将秀崩子拿在手里头端详。顾左右而言他。“我瞧着小娘的手艺是越发精进了，这个倒是好看的很，不如就给了我如何？”
纪罗绮说着就把那袖绷子往怀里头揣，被姜阮涟一把夺了过来。“你怎么什么也要的？这是什么好玩意儿？你要是想要，自然有人给你送来，家里头又不是没有秀房，巴巴的要我的做什么？”
纪罗绮知道对方只不过是与自己开玩笑，并没有真正拒绝自己的意思。这东西做了，必然也是给自己的。她又往前凑了凑一只胳膊撑在桌子支着脑袋，笑嘻嘻的看着对方。
“那哪能一样的，家里自然是什么都有，可是你瞧瞧这家里哪个人不做点东西消磨时间？况且你做都做了，就赏了我吧，我瞧着是极其好看的。我自然是喜欢你这个东西，这不是你做的，我还就不要了呢。”她说着就伸出手去扯姜阮涟的袖子，姜阮涟被磨的受不住面颊上头更红了几分，连忙把自己的袖子拉回来，转过身去不看对方。
用一只手贴上脸颊，却感到微微的烫意。
纪罗绮瞧着对方这样当真，觉得十分的有趣。两人之间明明什么都发生过，一起相处了也马上有十年，可是对方仍然是这副含羞带怯的样子，让人瞧着忍不住的想要逗弄几分。可是也知道逗得很了，人是要生气的，于是只好适可而止。
姜阮涟将袖帕子放在一边，又扭回头来小声说道：“我自然是给你的，我除了给你，我还能给谁的？只不过你瞧瞧，如今这连个样子都还没做出来，你等着我做成了，我做成了自然是给你。你且先不要心急的了。”
纪罗绮听到这里就笑出来，两人互相望了几眼，姜阮涟就又低下头去。
“话说起来，你可晓得我今天大晚上巴巴的跑来，你这是为的什么？”
姜阮涟抬起来定定的看了对方两眼，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纪罗绮想法总是千变万化的，哪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着什么？只不过对方每次来说的话都是自己极其感兴趣的，于是此刻便也盼望着对方真的说出点什么来。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的。”纪罗绮笑了笑，声线突然轻柔了几分，“只不过你知道的，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天上班，第一天靠自己赚钱，所以啊，我心中高兴的很，瞧学校里面一切都有趣，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只不过回来之后总想着要跟你分享一二的。”
姜阮涟听到这话，不免愣了几分，抬起头来，目光在对方脸上转了两圈，却没有找到任何开玩笑的神色，对方的眼神在调笑之中却透露着浓浓的认真，那样直直的闯入自己眼中，让自己承受不住。刚来这里的时候，从未想过这家中会有如此之人，这世上会有如此之人，饱含着一腔真心没望向自己的眼神，都带着对方血淋淋的一颗心。
纪罗绮所说出来的不足她做出来的十分之一，两人之间从未真正的说过几句爱，可是一举一动却都在透露着一个不变的事实。纪罗绮的感情做不得假。
纪罗绮瞧着对方半响愣神，觉得有趣，伸出一只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说起来也没什么，今天去校长那里喝了口茶，只不过是一些普通的事情，我瞧着我那校长这几年倒是老了些，不过也难免这女子学校嘛，不好办的。另外，校长那里的杯子，我瞧着校长大概是喜欢今儿回去还要捡人，从我的库房里面挑了杯子，明儿专门让咱们家的人送过去，全当是给校长的见面礼，也不为这个别的，只不过是让校长高兴两分罢了。”
姜阮涟聚精会神的听着，一边听一边点点头，过了片刻又忍不住的开口询问其他。“学生们呢？学生们还好吗？跟你在的时候一样吗？”
“说到学生们，我那学生们倒是跟前两年我们是不大一样的。”纪罗绮说到这里，就笑出来，“我们前两年啊，剪短头发的女孩还没有几个，只不过我今天去班上一瞧到大部分都是短头发，瞧见我是长头发，还有人过来问了两句，我只说这剪短发呀，是女子标新立异，可是女子所追求的本质是长发与短发的自由，并不是一定要让女子留头发或是剪头发，只不过是女子能把权利拿在自己手里罢了。”
纪罗绮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笑了一声。“不过我这话呀，虽说是这个道理，但是呢，我又觉得不是这么个味儿，于是跟学生们说了两句就没忍住说了实情。只说老师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就想剪头发，只不过因为家里的原因一直没剪成这头长头发都留到现在了，若是哪天老师有了机会也一定像你们一样，一剪刀把那头发剪了，瞧着你们一个个的干净利落，可真是好呢。”
姜阮涟听到这里，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又问了几句班上同学的情况。纪罗绮说着也跟着笑，将班里今天记下来的几个学生都一一的说了说，然后又扯回了两人暑假上英语的事情。
“说起来真要感谢小娘了，要不是小娘专程陪着我试课，我今天怕也不能效果那么好。学生们一个个的学的倒是挺快的，跟我当初啊，我瞧着有过之无不及，果然是年轻点的好。原本我也不觉得自己年纪有多大，我瞧着我也实在是正年轻的时候，可是今天一看那一个个年轻的女学生，我就发觉自己其实还是老了的。”
姜阮涟听到这里就皱了皱眉，又拿出手帕子捂着嘴，轻轻的笑。“你瞧瞧你总是说混话，你才多大，如今怕是连三都没有，就说自己老了，那你可让家里其他人怎么活？我瞧着你们家里可没几个比你小的了。”
纪罗绮听到这话，也跟着笑点头说也是也是。她笑了片刻，又抬起头来，似乎是意有所指，又似乎是无意提及的话。“不过说起来，我如今又要去学校里头了，所以说以前是当学生，现在是当老师，可总归不在家里。你一个人在家里，我总也不放心的。脱了三姑那边照看这些，你怕也有不周到的，你若是有什么事儿，可一定要跟我说，千万别自己憋在心里憋坏了。我往后或许还有加班的时候，你也不用怕那些的，有什么事儿啊，实在不行请个人到学校去跟我说都行。”
纪罗绮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定定的望着姜阮涟，姜阮涟瞧着对方这般真切的眼神，更绝不能给对方增添麻烦，于是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我能有什么的，这家里有你护着，况且我在这家中又无足轻重，谁会闲的没事干，专程来找我的麻烦呢，你就别担心了。”
纪罗绮听到这话，就点了点头。“你知道的，我这心里一心一意的也就只有一个你，你有什么事情若是不告诉我，那我可当真是感到悲伤的。你不必对我感到愧疚，或者是麻烦，咱们两个之间可以有思念，可以有爱，甚至咱们可以有争吵可以有怨恨，但是唯独就不要有亏欠。一段感情若是有了亏欠，怕也就到了不长久的时候，你可记清楚。”
姜阮涟听着对方这番话，瞧着对方那样，真切又热诚的眼神，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最后只化作含着一汪秋水的眼。她点了点头，说出来的声音又轻又缓。“我记得的。你只记得回来就是了，你若是有一天能够逃离这家中，我定然是第一个给你鼓掌，可是在你无法逃离之前，你总要想想家里还有个我，我还在等你。”
纪罗绮也点了点头，两人又闲聊了几句，眼瞧着外头天色要黑了，纪罗绮这才起身，作辞别离开。姜阮涟亲自把人送到门口，瞧这人走出了外头，又嘱咐路上慢些。纪罗绮坐进轿子里的时候，还掀开轿子笑，说小娘管的倒真像是我母亲一样多。姜阮涟也不恼，只嘱咐人小心这些眼瞧着轿子走了，这才转身回了里头。
回来里头一眼看到放在桌上的秀帕子，走过去拿起来略微看了几眼，也没了秀的心思，将秀帕子放在一旁，懒懒的靠在床上。紫嫣刚刚被支出去，此刻进来瞧见自家主子靠在床上，便过去帮着把纱帐放下来。
“姨娘可是累了，不如早些歇息的吧。瞧着四小姐刚刚来了一趟，大概也跟姨娘说了不少话，可能就是四小姐学校里头的事情。”
姜阮涟点了点头，任由紫烟把床帐子放下来，又让紫嫣去那边拿了个香炉过来熏了，瞧这屋子里头升起鸟鸟香烟，于是也不再计较刚刚的那些话，仍然是靠在被子里头轻轻睡下。只不过虽然是躺下熄了灯，面朝着墙壁，却总也是睡不着，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心里，反复思量来思量去，总不过是刚刚那些话。
她几乎有些想哭。自己曾经远走他乡的时候，从未想过今天这般情况，从未想过这家里会有小姐如此真挚的倾心于自己，从未想过自己在这边能够得到所谓的爱情。原本以为自己少女时代的爱情尚未开始，就已经被迫结束，如今那人却又硬生生的告诉自己少女时代的爱情并未结束，甚至这少女时代的爱情从进到这个家里才刚刚开始。
她不知道该作何，究竟是感动还是其他什么的，根本分不清楚，只是总归算下来，却总是逃脱不了一个爱字。前两年自己怀疑过自己的心意，怀疑过对方的心意，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如今自己却似乎也大胆了不少，只屏弃了那么一些心中只剩下真心。两颗真心碰在一起，还有其他什么是需要顾虑的呢？自己总是胆小，总是退缩，可是瞧着对方一步又一步的往前，却又于心不忍。对方有那般胆量，自己又如何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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