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罗绮说的话自然是没有错的,姜阮涟的确是还没有睡下。这两天的时候,因为总见不着对方人,若是能见一面,也只不过是在饭桌上面,再不然就再也碰不见。曾经被拒绝过一回,如今自然也就不再登门。北栀是对方的贴身丫头,既然守着门不让人进去,想必是屋子里头有什么事儿,别人都一概不许进的。连自己都被归到了外人里头,那自然自己是没有什么理由再过去的。只好再等一段日子再说。
姜阮涟这几日在屋子里头呆着,每日除了闲来无事绣花,或者是摆弄其他东西之外,也找不到什么有意思的事。自己从过来这边就是嫌少出门的,平日里出门总觉得家里头的规章制度太多,久而久之也就懒了。往这里出门的时候都是重大年节,家里头集体去赶庙会或者是去祭祖之类的事,只是自己是姨娘,这些事情对于自己而言也是不大要紧的,于是左右也不大。
姜阮涟这几日总觉得心神不宁的,倒也不是因为其他,只不过是想起来之前那次敲不开的门,心中总是隐隐约约的觉得有些不对劲。只不过有时候想着想着又忍不住的笑,自己觉得自己实在是想的太多,能有什么不对劲的,大概是人好不容易睡下了,那边说不准不让打扰也是没准的,大概还是自己想的太多了吧。
只不过话虽然是如此说,心里却总归是有些纠结,但是偏偏又不是个好开口的性子,只等着过两天自己也就消化。
姜阮涟今日闲来无事,正坐在屋子里头绣花。她这两年来,刺绣的手艺是越来越好的,说来也是因为家里头实在是闲着无聊。除了刺绣之外,就是跟别人打牌,再不然倒是有些事能干,只不过总归是清闲,若是有心,练个什么也都是极其容易的,自然说起来就成的快了。
记得自己前两天闲的无聊,去戏楼那边的时候瞧见有人在那弹琵琶的,听着还觉得颇为好听,最近还挣起了心思要学一学呢。左右如今时间也长,在家里的日子也十分无聊,哪怕到了冬日里头,更是无所事事的自然,自己想学个什么东西都有着充足的时间,也不必担心其他的。只不过是这家里头人多嘴杂的,若是此刻突然学个琵琶,指不定外面又要说些什么,纵然有些人知道自己没有别的意思,可是在旁人看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于是也只好作罢了。
姜阮涟不大喜欢打那个明晃晃的电灯,前两年在家里头点煤油灯或者是蜡烛的时候多,过了这边也未曾改。似乎是保留住这个习惯,自己就保留住了那边的家里头,若是连这个习惯都改了,自己像是就真的一脚跨入了与曾经日子截然不同的阶级里头,然后就再也回不去了。自己总归是不愿意的。无论如何,自己也总还想守着些自己曾经的事情,虽然说自己也不知为何,可是问起来的时候却总是下意识的这样想。
或许是因为自己终究不是这个家里头的人,始终跟家里头的人是不一样的。
姜阮涟此刻让紫嫣拉了电灯,坐在一盏煤油灯底下。靠在油灯边上,手里拿着锦绣的帕子,一只手捏着绣绷子,一只手拎着绣花针,神情专注,一下一下的针从布料上面扎进去,又从布料下头穿过来,而后又在上面扎进去。
紫嫣在一旁站着。前两天自己母亲那边来了个绣活,让自己帮着赶一赶,此刻瞧见自家主子也在刺绣,于是也拿了自己的活计,两个人就这么一坐一站就在此处刺绣。
姜阮涟瞧见紫嫣拿过来的秀样子,抬起头来笑着说道:“你若是用的话,不如把电灯打开吧,这大晚上的,在这样的暗光里头刺绣对眼睛不好的。”
紫嫣摇了摇头,仍然又站在一盏煤油灯边上。“哎呦,姨娘快别说这话了,姨娘能秀得怎么我就秀不得了?不过说来,姨娘倒是从来不喜欢点电灯的,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不过姨娘既然如此,必然有姨娘自己的道理,我自然也不多好奇了。”
姜阮涟听到这话,只轻轻的笑了笑,低下头去摇摇头。“罢了罢了,你怪是会花言巧语讨我开心的,既然你说不用,那便罢了。左右还有一会儿的功夫,也就该到了。睡觉的时候了,那时候也就无所谓开不开这盏灯?难道说谁晚上夜里还有点电灯的习惯不成?”
“哎呦,这可叫姨娘说对了,您可别这样说,倒真有的。”紫嫣说着,低下头笑了笑,捂着嘴,眯着眼睛,一副狡猾的样子,眼看着四下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说,“您别瞧着这家里头一个两个都是没什么,大半夜通宵点电灯的习惯的,之前四房那边四太太倒是喜欢呢。不过呀,左右家里不缺这两块钱,倒是也没什么。四太太喜欢点着,自然就让四太太点着去了。后来因为家里头小孩子多,有晚上怕黑的,所以又多了一条规矩,孙小姐孙少爷们晚上怕黑的屋子里都要点长明灯的。”
姜阮涟听到的时候略微有一些惊讶,放下手里的绣绷子,抬起头问道:“竟然是如此嘛!只是为什么不点煤油灯呢?煤油灯自然光线又弱一些,那电灯实在是太亮了吧?”
“哎呦,能有多亮呢?这些呀,早就是被别人想过的啦。虽说着这煤油灯是比电灯要略微暗一些,可是家里头的人呢,又不大喜欢,所以呢,小姐少爷的床帐子外头层层叠叠的笼着纱,到了夜间的时候,那电灯还要再上上罩子,可不就不亮了吗?倒是显得柔柔的打过来的时候,也并不觉得晃,孙小姐孙少爷们都是这样子的。”
姜阮涟听完之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并没有再说什么。这样的大家庭里头,自然是让人活的舒心最要紧了,至于人力物力的消耗,这样的家庭向来是不在意的左右,在这样的家庭看来,一切都只不过是个钱,可这样的家庭最不缺的就是钱,于是便可以肆意的挥霍。
就在两人闲聊的时候,外头正好大门敲响,有小丫头顶着月色跑进来掀开帘子过来行礼。
两人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立马闭了嘴,抬起头来问道小丫头,可是有什么事情如此风风火火的跑过?
“外头四小姐来了,正在门口等着呢。还带着南乔姐姐,说是过来看看姨娘。”
姜阮涟听到的时候略微有些意外,抬起头来,眼珠子转了转,手中的秀样子放在了秀盒子里头,站起身来问道:“四小姐来了。四小姐怎么想起来这时候来了?”
进来通传的丫头自然低着头,摇摇头说道:“奴婢不知道,好像是四小姐刚从大太太那边回来,原本是打算回屋子的,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您这边来了。现在正在门外头等着呢,要不要让四小姐进来?”
姜阮涟摆了摆手,让丫头出去。“快些把人请进来吧,我先前也跟你们说过的,四小姐来了自然是不必同传的。只要四小姐快些进来就是了。现在外头虽说还是夏日,可是这夜里难免还是有些凉的快些,让人进来吧,到时候吹了风可就不好。”
小丫头领了命出去。紫嫣也放下了手里的袖帕子,转身出去准备去沏茶过来。
纪罗绮不一会儿就被领着掀开帘子进来。她来这里一向是自来熟的,这次进来却不像往日里那样的熟悉,掀开帘子的时候还略微带着些拘谨,进来了也没有像往日一样自顾自一样坐下。姜阮涟被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略微担心的站起身来,两三步走到人跟前,将人仔仔细细的看了看。
姜阮涟说话的声音低了几分,一双好看的眉头皱着,伸出一只手去握着纪罗绮的。“你怎么不坐下呢?往日里你都是自顾自就坐下的,今日怎么倒是先等着了,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纪罗绮原本还有些担心被这么一逗,立马就笑了出来。她说着就在对面坐下来。
“我不敢呀。”
就姜阮涟听到对方这样说,连忙接过了话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话像倒珠子一样,啪啪的就往出说。说话的时候皱着眉头,仍然不忘握着对方的一只手,抬起一双眼睛,看着对方眼里的担心连藏都藏不住。
“怎么就不敢了?之前我早与你说过了,我这里你就当是你自己那里一样的,你从前进我这里从来也不用通报,今日倒是用了通报了,从钱进来都是自顾自坐下的,今日倒是先站着不动了,你可不知道我心里多担心呢。前些天我去找你的时候,你也没开门,外头的丫头只说你不见人,我还心想着怎么倒是谁也不见了。吃饭也许多天没见着你联系,也联系不上你,你不知道我这心里多么发慌。如今你来了,又一反常态,你可要担心死我了。”
纪罗绮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小心眼。人家这样的关心自己,这样的在意自己,哪怕之前关了门,不让人家进去,也未曾有过半分的责怪在里头,自己如今却说什么人家面上不显山不漏水,心里不知道怎么多想。说起来真是冤枉了人家。
姜阮涟见对方久久不说话,只是眯着一双眼睛笑,更急切了几分,伸出手去,两只手都握住对方。“你快说话呀。你要急死我吗?究竟是怎么了?这些天都不出屋子的。听说大太太还把你的两个司机都调走了。你说你何必呢?跟太太太对着干,你能有什么好处先假意顺着大太太,一切不就都好说了吗?”
纪罗绮用空闲的一只手在姜阮涟手上轻轻的拍了拍,脸上的笑意扩大,说到:“好了好了,你就别担心了,我能有什么事情的?只不过是因为这几天跟母亲闹了些不愉快,说起来还是我那教书的事吧。现在也已经解决了,我想着之前没给你开门,你心里大概要不高兴的,所以这才过来看看你,如今看来倒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不高兴,我有什么不高兴?我当初只当你是身子不好,需要修养,瞧着外头又是你的贴身丫头自然是有你的道理。”姜阮涟说着,眉头舒展几分,眼眸低垂下来,声音也变小了一些,“我只担心你。我只担心你身子上不好,我只担心你不高兴罢了。”
纪罗绮被这话说的愣了一下,随即又立刻笑出来。她只觉得庆幸。虽说这是自己父亲娶进来的姨娘,可是如今姨娘与自己情投意合,与自己山盟海誓,与自己肌肤之亲,那么这又如何不能算作自己的妻子呢?此刻,姨娘坐在自己面前,娇怯怯的低下头来说,只是担心自己,说只是害怕自己不高兴,父亲可曾有过这样的待遇吗?父亲可曾见过这样的姨娘吗?
纪罗绮承认自己在此刻想到这些,是有些不切实宜的,可是心中却忍不住的又去攀比。父亲可曾有过?父亲可曾见过?父亲可曾知道吗?父亲可曾知道他的姨太太在自己面前是这样?父亲可曾知道自己与他的姨太太早已经是命中注定的爱人了吗?父亲知道吗?父亲知不知道都是不重要的?眼前的是自己的妻子,既然是自己的妻子,就不需要父亲去知道。
“我原本是怕当初北栀自作主张关了,你在门外头,你不高兴,所以才特意过来看看你的。”
“北栀自作主张。为何自作主张的?”姜阮涟抬起眼问道,突然却调转了话头,“你这话说的倒是没意思,难道当初不自作主张把我关在门外,你心里头没愧疚,你今日就不来看我了吗?原本就是许多天没见了,如今你一来见我就与我说这些话,难不成你来见我就只是因为愧疚,没有半点自己的想法的吗?既然如此,那你就走吧,你也见到了我并不生气。”
姜阮涟说着,就将两只手松开转过身去。
纪罗绮被这一下子闹得啼笑皆非。小娘的性子总是这样子有趣的。前两年刚进来的时候,倒是怯生生的,如今大多数时候也总是一副娇怯怯的样子,可是在自己面前,偶尔却又傲娇的像只猫儿。有时候你觉得该生气的时候,人家反而倒是不怎么生气,只问你高不高兴,只问你担不担心,只问你怎么样,可是你觉得不该生气的时候,却偏偏要跟你怄气。
就像现在一样。不生气被莫名其妙的关在门外头,却生气说因为这件事情才来看她。
纪罗绮笑着站起身来,揽住人的肩膀把人搬回来。姜阮涟只略微一抬眼,眼睛又低垂下去,看向别处左右是不往正前方看的。
纪罗绮也不在上头坐着了,走下来绕到姜阮涟对面做出求饶的样子。
“哎呦哎呦,小娘快些饶了我吧,我哪里是这样的呢,小娘可真是冤枉我了。”纪罗绮说着就站直了身子,举起三根手指头要发誓,“我这颗心自然是心心念念向着小娘的,自然也不是因为有什么事才来看小娘的,我平日里自然也是常来的。我只不过是因为记挂着,这才大半夜的来了,我现在说的话要是有半点谎言就叫我天打……”
“诶,原本就是跟你说笑着玩的,你何必呢?”姜阮涟没等对方把话说完就站起身来,一根手指头立马贴在对方的嘴唇上,让对方闭了嘴,“这种事怎么是好发的呢?你快些闭嘴吧,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你莫要再说了。”
纪罗绮瞧着对方认真的眼神,愣神片刻之后,又一下子笑出来,握着对方贴住自己手指的那根嘴唇,放到心口上。
“好好好。只不过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我不怕这誓言报应。”
两人说话间又各自分坐在一边,姜阮涟一向是个脸皮薄的,刚刚那一下子脸上便又飞起了红云。正巧这时候,紫嫣进来了,手里端着两杯茶水,笑着掀开帘子跟纪罗绮为了好而后将两杯茶水依次放在桌子上头。
“四小姐怎么今日想起来了?之前您身子上不大爽利,没去饭厅那边吃饭,我家姨娘巴巴的跑去您那边,却不曾想被您屋子里的姐姐给拦下来了。姨娘不大高兴。不过呀,姨娘说是不高兴,心里头想着的还是四小姐身子上怎么样了,如今四小姐来了,瞧见四小姐没事儿,姨娘可该宽下心了吧?”
姜阮涟原本就不好意思着此刻被紫嫣这么一说,更是不好意思了,几分抬起头来,嗔怪的看了紫嫣一眼,又低下头去。
纪罗绮伸出一根手指头点了点,紫嫣笑着抱着茶盘子,嘻嘻的笑了一声,也没说什么,转头拿着茶盘子出去。“你这丫头怪会拿你家主子开玩笑的,你家主子脸皮薄,你可莫要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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