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历史军事 > 平城晚春 > 第二百八十五章

纪和悯与尤青两个人回到大厅的时候,脸色都不大好看,只不过碍着面子,谁也没有发作,于是只在自己的位置上头坐下。众人自然也看见了两人的脸色不好,只当是在屋子里面受了父亲的训,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大概不是这个道理。如今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无论如何,这是最小的儿子,父亲又何必要训斥自己最小的儿子,自然是心疼还顾不上,若不然也不至于曾经在嘱咐其他几人的时候都带上了,要好好照顾你们的弟弟这类话。
于是众人心中自然也就有了自己的想法,大概着还是因为两个人的家里头事。或许仍然是因为捧戏子,或者是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时候不回来,又或者是因为什么姨娘的事情总归还是因为两人家里头的事情闹了不愉快,所以这才惹得两个人在这个时候黑了脸。只不过是因为在这时候实在不好当场发作,于是两个人各自分开坐下,谁也不跟对方说话罢了。
众人想到这里,自然心里也就明了了,只互相看了一眼,就发觉其他几人跟自己的想法是一样的,于是谁也没有再多说话,只沉默着让人端一杯茶上来。
纪和悯与尤青自然察觉不到几位哥哥姐姐与嫂嫂姐夫之间的暗流涌动,只顾着偏过头去不理睬对方,想着这事情什么时候能够早些结束,一个人心中记挂着自己怀孕的儿媳以及家里的其他事情,一个人记挂着自己还没看完半场戏。于是两人谁也不管其他几人眼中究竟是什么意思,也不管其他几人,此刻脑海中想着什么,只想着自己的事情。
两人只做了片刻,春花就从外头进来,脸上仍然带着笑。
春花后头跟着丫头,丫头手里拿着托盘,托盘手里放着几枚平安符。“哎呦,倒是让几位久等了,我这这会儿才腾出功夫来,正好啊,那头平安福送来了,按照老太太的意思是几位一人拿一个就是了,为的也是保个平安。今日,几位少爷小姐们都在祠堂那边为姥爷和老太太祈福呢。明日,按照规矩,几位也要过去,倒是正好把几位小姐少爷给替换出来的。”
几人自然让身后的侍女或者随从去接了,各自把平安福收起来。纪和惇与周玉仪在接过平安福的时候,首先拿在手里看了两眼,而后也没有让丫头或者是别人随意的收起来,只是自己贴身放在了口袋里头。
纪安沁夫妇自然也是如此,拿着平安符仔细端详两眼,而后收在袖子中。纪安湫倒是不大一样,只把平安福拿过来看了看之后就递给了身旁的侍女,嘱咐侍女好生收着,记得贴身放着,明日可千万要找到自己记性不好,要是丢了可就不好了。
纪和悯与尤青倒是连看都懒得看,只接过来之后就让人随手放起来,记得明日帮自己找出来就是。
春花瞧这几人各异的样子,也不说什么,只笑着看中人,都把东西收拾好了,又问众人是否要留在这边用盏茶再走?毫不意外的被拒绝了,只留下大房的两位。
春花笑着答应一声,主妇人好生把几位送出去,而后也就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去给留下的两个人准备茶点。
等到人大概都走干净了,春花跟秋月一个忙着在这头招待客人,一个又忙着在院子里头打点事情,其他的几个自然也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干,于是这边倒算得上是亲近,不像平日里那样子人来人往。
春花端着茶点过来,纪和惇挥了挥手,让春花不必拘泥这些礼数。春花自然也知道对方对于自己的尊敬从何而来,无非是因为自己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跟家里的少爷小姐们一样的尊贵,平日里就算是家里的其他主子,也得给自己两分薄脸,可说到底看的不过是这头的面子罢了。
于是春花也没有就此省掉礼数,仍然规规矩矩的把礼行完,而后将茶水点心放在一边,之后也并不坐下,仍然是站在一旁服侍。
春花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并不似刚刚那样,反而带着几分愁容,两人自然心中就略知一二。
“春花姑娘,你是自来跟着老太太的,至于父亲那边的情况,你大概也略知一二,不知父亲究竟是怎么个情况,如何知道了,要把我们都叫过去倒,像是准备后事的样子呢?”
“太爷的事情……”春花四下看了看,压低了些声音,脸上仍然带着几分愁绪,“这事情无论如何是不好说的,且不说旁的,只不过人已经到了七十多岁的年纪,按照大夫说的,也已经是上了年纪的人了,有些事情自然比不得年轻人身子骨有些不好也是常事。只不过这两年实在是有些太不好,前两天倒是还病了一场,大夫过来瞧的时候,一边说着没什么大事,一边出来又跟夫人摇摇头。如今,这情况瞧着实在是不好了,所以夫人的意思才要把几位都叫过来,好歹且先说着,有些事情生前嘱咐了,哪怕是再活个十来年,也是没什么的,就怕呀,到时候一招人突然走了,赶不上嘱咐其他的,您说这事情可怎么说的好呢?”
周玉仪点了点头,对这话颇为赞同。“倒是春花姑娘说的这个道理自然是先预备着的好,不然到时候一朝出了事儿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的。只不过春花姑娘父亲这身子骨到底是有爱无爱的,怎么瞧着一边是急匆匆的,一边又没什么大事的样子,这可仗真让人摸不准。”
春花咬了咬嘴唇,四下看了看眼,瞧着没人,这才又走进了几步,她这次甚至没敢说话,只略微低着头,轻轻的摇了摇头,两人心中就已经明了。
虽说是心中明了却又不免的心下一惊。
周玉仪用手帕子捂着嘴,微微的轻呼了一声,说道:“姑娘的意思是……”
春花又挂起一副笑意将身子退回来,一些连连摆了摆手,眼神仍然不自觉的朝外瞟了瞟,嘴上倒是把话说的轻快。“哎呦,大太太快别说这些个了,自然是吉人自有天相的,老爷我觉得迟早也要好的。前两日的时候大太太不是一直过来侍奉着吗?连带着太夫人也在几位姑小姐平日里也是过来的,还有姑爷们自然还有什么小姐少爷,孙小姐孙少爷有时候也要来走动走动就数二孙小姐和大孙少爷来的最勤快,瞧着太爷倒是颇为喜欢那两位。”
周玉仪抿了抿唇,也不再说刚刚的事情,只轻笑两声,说这就好,这就好,父亲身子骨自然是无大碍的,有道说吉人自有天相,想来父亲的身子骨,这句也只不过是因为时候不太合适罢了。
春花自然也笑着应了,只说这话才是对的,那些担心呀,大概都是庞于太爷身子骨自然硬朗着呢,过了这两日起来,自然又是生龙活虎。
纪和惇瞧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也并没有回复两人,两人这些话说了都只不过是给外头人稳定心神的,可是实际上究竟怎么样?只有今天坐在里头的人才知道。
他大概已经明了。约莫着父亲不会再扛过这个冬天,约莫着也就是这个冬天的事情,父亲虽说向来是个喜欢未雨绸缪的人,可却从来不是个悲观的人,总不至于判决书还没下来,就先急匆匆的定了自己的死罪。如今,只怕是先到了这个时候,无论如何是回天乏力,这才急匆匆的找了子女来,好歹先把事情交代了,就算往后能救回来,总归不至于太过于着急苍茫。
纪和悯心中总是略微的有些发愁。如今外头的情况已经不比前两年了,现在外头乱糟糟的,许多事情跟前两年都已经是两个样子,而家族的担子就是在这时候交到自己手中的。虽说早在许多年前,自己就已经掌握了家族的重任,可是到现在为止,自己仍然还要看着父亲的脸色。如今,有朝一日,父亲突然撒手人寰,那么这家里自己就是名正言顺的家主,上头再没有人压着自己,除了几个叔伯之外,就再也没有人能跟自己说上几句话。可是这个时候接过家族的重任,究竟是一种责任还是一种负担呢?
现在外面的情况已经是人尽皆知,在这个时候接过家族,莫要说是继续发展,就连守旧都已经是难如登天。原本这样的家族就是守业,容易创业难,已然到了顶峰的时候,想要再进一步,时时刻刻都会像抽木条一样,突然的让比萨斜塔倒塌。而想要守夜,原本不是什么艰难的事情,只是如今外面的情况实在是今时不同往日,哪怕是想要安安稳稳的守夜,只怕是情况也是有些不允许的。如此想来,只有安分些才是好的。此刻,倒是有些羡慕四弟。
不用扛起家族的重任,也不必被父亲说那样多的话,父亲嘱咐的大概只有过好自己的日子,已经嘱咐了哥哥姐姐,无论往后会对他多有照应。纪和惇想到这里就不往下想,轻轻笑了两声,想着往后如果有一天父亲没了,那么自己名义上的继母又该谁来抚养?究竟是两个亲生子女,还是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子女呢?他想不明白,他也不想过多的去想。
那头春花还在说话,说了两句,眼瞧着大老爷一直没说话,于是也闭了嘴,不再多言。
纪和惇沉默了片刻,问道:“太夫人那头是什么意思?”
“太夫人那头。”春花原本想说大老爷何出此言,太夫人那头自然是一心想着太爷好,可是却又在片刻之后想起来,对方并不是这个意思,于是沉默了一下,笑着回应。“能有什么意思?太夫人是太爷的夫人,自然一心是想着太爷的,若是有朝一日太爷去了,太夫人自然也要为太爷祈福几年的祈祷,太爷在日后能够有个好归宿的。”
这话已经说的明白。祈福自然是去家里头的寺庙祈福,去寺庙祈福自然就不用家里头任何一个人去过多的照顾。只管着每年每月送些东西过去,而后就是平日里闲来无事了,去看两眼算是全了母子之间的孝心,至于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用自己多问,也一概不用自己多管的。面子上面功夫做足了,彼此都心里头想什么,自然也就不重要了,心照不宣的维持这一份和平,往后这个家族人家说出去还是世家大族声名显赫。
春花看见两人问的差不多了,也知道没什么自己的事儿了,站在旁边又陪了一会儿,便说自己等下还有事情就先不奉陪了。
等到春花走了,屋子里头的夫妻两个也并没有再过多说话,只相互看了一眼,就都垂下眼去。两人结发几十年,对于对方是最为心知肚明又最为了解的。所以两人能猜透对方心中在想着什么,只需一个眼神就能够明白对方的意思。纵然两人之间的爱情已经在无数的日子中烟消云散,转化为了利益的共同体,又或者是一些淡泊的亲情,可是时至如今,他们仍然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个是最了解彼此,也最适合与彼此共度余生的人。
“大太太……”纪和惇突然开口叫了一声,周玉仪有些惊讶错愕的抬起头,却看见丈夫只是站了起来,没有把刚刚的话继续说下去,“咱们也该走了。”
周玉仪瞧着对方的样子,知道对方是没有什么话要说了,于是也并不插嘴,只点点头跟在对方后头走出去。有些话不问也是好的,有些感情早已经不是言语所能够轻易形容出来的。
话且先离开这边的公馆,将话又说到道观上头。
纪罗缊自从上了道观,倒是将性子改了许多,后头单独开辟出来一间房子,一切布局仍然如同家里的吃穿用度,也按照家里头的一样。道观里头专门又在后面建了一所院子,将后面的围墙拆了,将地方又往后面延伸,院子里头自然是一应俱全。且不说一切布局都如同家里的一样,只说又单独给家里一间厨房,厨师也是从家里头带过来的,为的也是道观里头的人的饮食跟这边大概不一样。
纪罗缊到底是小姐脾气,也并没有说什么,不必麻烦之类的话,只问着那头建好了没有,在建好之后仍然日日照常瞧着厨房那头的人过来跟自己要菜单子,又或者说自己要什么东西,随时找厨房那边要去。其实一夜的吃穿用度跟家中都并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是自由了些,没那么多人约束着。屋子里头的人手也是足够的道观又额外派了人过来陪着。
纪罗缊在这头其实觉得还是有些不自由。道观那头派过来陪着的人,一个两个都小心翼翼的自己说两句话,对方便以为自己有什么需要自己随意在哪里站一站,对方便觉得自己或许是对这里有什么满意或是不满,于是整日里对方都提心吊胆的,倒是让自己有些不自在。
只是转念想回来,又要叹气。对方对自己的尊敬并不是来源于自己本身,而是来源于自己的家庭,是因为这里是自己家里名下的产业,因为这里的东西一概都是自己家中在供应,于是对方才要讨好自己,对方要让自己觉得满意,以保持道观的发展。
她对于这样的行为举措有些厌烦,只是想着自己往后大概要在这里住许多的日子,于是也就并不多说。只是原本活泼好动的人,倒是越来越不爱说话了,出来的时候皱皱眉,因为烦了,倒灌那些人的察言观色,于是连表情都不再多,有整日里只关在自己屋子里面,连帘子都极少掀开。道观里头的人自然等在外间,倒不像是道士,像是自己带过来的随从侍女之类的。
纪罗缊这日在屋子里面也有些无聊,除了带过来的两个贴身的丫头,再没个人跟自己说话,只觉得这日子过的也实在是有些无趣。正巧赶着是在道观里头,于是平日里实在闲下来,无事的时候便也就喜欢找几本经书来抄一抄,直到是平心静气。从前喜欢的香倒是带过来了,只是后来再没再点,西洋的香水自然也带了好几瓶过来。只是也没了喷香水的闲情雅致,更多的时候倒是喜欢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头琢磨事情。
不过琢磨来琢磨去总归琢磨不出来一个所以然,只知道自己带过来那些珠宝首饰,或者是那一件件的小洋装和重工刺绣的旗袍都没有再穿过,最近穿的倒是几件素色的,上面也只不过是织金提花或者是银线暗纹之类的,做工自然是奢华的,只是瞧着却不似往日那样张扬。有时候干脆懒了,连首饰都不带,直松松的将头发挽一个系就再不多穿戴什么,旁人瞧见了也不好再多问,只是私底下叹一句物是人非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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