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顶头的一切在极短的时间内结束，白色的虚影，黑色的虚影，金色的虚影连成一片，形成一个巨大的牢笼。
然后，一个金色的七层高塔凭空而出！从天而降，笼罩而下！
“啊！”
“啊……”
无数落败的天妖发出凄厉的惨嚎，被那巨大的金色高塔镇压住，吞噬掉，渐渐湮灭无迹。
石柔怔怔地看着顶头的情景，胸中忽然寒意凛冽！因为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窥伺了某种绝对不能窥伺的东西！
“啪咚。”一个慌乱的声响，从石柔身边传来。
一个浑身是血的消瘦男子，喷出一口血来，躺倒在石柔的脚下。
这个人有一头被血浸染了的墨绿长发，凌乱地搭在面颊上，让石柔看不太清他的面容，但也可以感觉到，他的模样是十分清秀的。
“你……？”石柔已经不能说话，但是强大的神魂表示出了这个意思。
“救我，救我……我不想被那个东西吞掉……”这个清瘦、清秀、浑身染血的男子勉强抬起脑袋，口中满是血沫，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哀求道。
石柔微怔。
可以的话，她也想救人，可是她现在自身都难保。
“救我，救我……”这个躺倒在血泊里的男子已经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可强烈的求生意愿还是让石柔动容。
石柔猛地朝天看去，发现那七层金色高塔在吞噬了被白色、黑色、金色虚影围起来的天妖之后，开始自行旋转起来。
每转一圈，塔中都传来了无数凄厉的惨嚎、谩骂。
每转一圈，都有无数暗中躲藏起来的天妖被猛地吸出来，无论怎么挣扎也无法逃脱，最后被吞噬和镇压在塔中。
石柔微微蹙眉，她感觉到身边的男子在瑟瑟发抖，喉咙里发出低微的不甘的哀鸣，似是在哀叹自己也即将死去。
面对这样和自己同病相怜、随时可能死去的一个人，又是在这样的时候最后陪在身边的人，石柔恻隐之心被牵动。
“我会救你的。”
天上光芒大作，七层金色高塔不断旋转。
突的，一道金光投射下来，看起来是要摄取她身边倒在血泊里的男子。
然而，石柔伸手一拦。
神魂凝聚法力，挡在在金光之前。
“回去！”石柔喝止道。
那金光一顿，却有些犹豫不决。
“不听你主人的话了吗？”石柔严厉道。
那金光突兀地一抖！
似乎有些迷惑的，那金光照耀在石柔的神魂之上，继而，像是确认了什么，迅速地退去、消失。
“不要担心，它走了。”石柔对身后的男子说道，却发现他已经消失不见。
石柔微微一怔，也不太在意，开始纠结起自己的肉身已经被破坏殆尽。
天空中猛然传来一声怒吼：“何人胆敢阻止我金塔行事——？！！！”
“轰隆！！！”无上道法，无上威压，无上气魄，从天而降，直逼石柔而来！
石柔刚刚凝练成形的神魂，顿时被击溃，击碎，击散！
“石柔——！”
在石柔将死、消亡之际，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自耳边传来。
……
你是谁？
谁是谁？
我问你是谁？
你到底在问谁？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这么黑？
这里是死亡的境地，当然很黑。
什么？我死了吗？
你连你自己死了都不知道？真可笑。
没有，我才没有死！我要是死了，怎么还会有思维？
……这么说好像也是。不过你会不会变成魂魄了？
魂魄？那是什么？
幽冥界啊，你不是见过么？
幽冥界……啊！我要找爹！爹在哪里？
你已经死了，你爹说不定还活着，所以你还是见不到他了。
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也要活着！一定要活着！！不管怎么样，都要活着！！！
你真是烦死了，不要吵，想活就活啊。
……
不知过去了多久。
石柔终于幽幽地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石柔就看到萧九辰坐在自己的床边，打盹。
没错，是打盹。
他的神色很疲惫，眼下居然有淡淡的青黑。
他的手还抚在自己的额头上，清亮的灵力缓缓的无意识地输入到自己的体内，滋润着她觉得已经快裂成碎片的身体，以及盘根错节、断裂成无数段的经脉。
老天，她居然这样还活着？
石柔突然发现，自己的神魂似乎变得十分强大，感觉能够轻易地离开身体。
这个念头刚起，她就从自己的身体里跑了出来。
可是令她感到奇怪的是，自己神魂凝聚成的形体，仿佛不是跟自身大小相仿，而是小了许多，年幼了许多，就像是一个几岁的幼儿一样。
幼小的“石柔”飘到了萧九辰的身边，白嫩而透明的小手撑着胖乎乎的脸颊，盯着他疲惫的俊美面颊一个劲地看。总觉得这样的萧九辰反而比平时的他要好看上许多倍呢。
好迷人。
石柔这么想着。
就在这时，萧九辰睁开了双眼：“神魂跑出来做什么？回去。”
一声令下，石柔发觉自己的神魂居然不受自己控制，嗖地一下就回了身体内。
睁开双眼，石柔流露出疑惑之色，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沙哑到难以开口，稍稍动一下，就会牵扯得浑身都剧痛难耐。
天啊，她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她到底做什么了？
一连串的问题盘旋在石柔的头顶。
“你已经忘了？”
嗯？她该记得什么么？
“忘了也好，总之境界是提升上来了，修为待你身体复原后也会自行提升一个境界，算是白捡了很大的便宜。”
可不知为啥，石柔总觉得萧九辰这话说得很冷淡，言不由衷。他好像很不高兴啊……这下糟糕了。
也对，她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还害得他一直守在这里为自己疗伤，确实很对不起他……
石柔的目中流露出歉意，配上她现在完全不能动弹的样子，显得可怜巴巴。
萧九辰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索性闭上了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呃……石柔有些无语。好在额头上的灵力一直有传递过来，让她减少了许多痛楚。丹田里的五色金丹，也在她苏醒过来后，自发的转动，从周围吸取灵力，修补自身。只是看着微弱到几乎不可察的光泽，估计需要好长时间了。
可她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惨兮兮的啊？石柔努力地思考。
忽然，脑中灵光一现。难道说……那个时候突然出现，喊她名字的人就是萧九辰？对，没错，是他的声音！
再看向萧九辰时，石柔的目光中多了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和。
“原来我在几百岁的时候才遇到你啊……真是可惜，我竟然要过几百年的无聊岁月。”
耳畔回响着这句话，石柔不由在心中偷笑起来。
“那条蛟龙说的没错，你果然不管何时都很会自娱自乐。”萧九辰在这时睁开了眼睛，将石柔眼底的笑意一览无遗。
呃……石柔窘迫，立即闭上了眼睛。
像这样继续保持了三天，石柔体内紊乱的灵力渐渐稳定下来，经脉也开始有自行修复的迹象。丹田里五色金丹自成小世界的优势在此刻尽显无疑，生生不息流转的灵力，充满了生机，使得石柔恢复的速度也比常人快了许多倍。
三月后。
石柔终于好了大半，再也不愿一直关在屋子里。
推开院门，呼吸着院外新鲜、清冷的空气，石柔只觉通体舒畅。再稍稍内视探查丹田里的金丹，石柔更是喜上眉梢。萧九辰说的不错，一旦她的身体好起来，修为就会迅速晋升，这不，已经到达金丹后期了，怎么能叫她不开心呢？
“石柔——你终于出来了！”还没等石柔好好感受这种喜悦，一个聒噪的女声传来，打破了她的好心情。
“姚雪？你怎么在这里？”
“哼，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在这里？真是的，你这个家伙，太狡猾了！！！”姚雪双手叉腰，劈头盖脸就是数落，发髻上漂亮的翎羽挂饰不停地晃动，模样显得十分可爱。
“哦？我又怎么了？”
姚雪做贼一样左右看了看，小声道：“萧师叔在附近吗？”
“不在啊，他应该出去了。”
“哦哦，那还好……”姚雪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可爱的面容上顿时怒气四溢，用手指着石柔，恨不得戳到她脑门上了，“你还敢说？！你这个家伙，每次都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看起来惨兮兮的！然后萧师叔每次都要给你收拾烂摊子，一次又一次地救你！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就是为了和萧师叔独处？！嗯——？！”
“……”石柔为姚雪的逻辑感到悲哀。我的大小姐，之前不管是哪一次，都是会死人的啊！要不是这样，萧师尊会出手救她吗？就算是要花痴，也不要拿生命来花痴啊。
石柔怜悯的神色令姚雪跳起脚来：“喂！你那是什么表情？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这已经不是对不对的问题了，大小姐，麻烦你用脚趾头想一想，我是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人吗？”
“脚趾头怎么想……”姚雪嘟哝。
“算了，你这个丫头，不知道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就算你再怎么在意我师尊，首先也得把修为提上来吧？你觉得以我师尊大成境的修为，他会去喜欢一个金丹期的小丫头吗？起码先将修为提升到跟他一样，再去考虑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吧，真是的。”石柔摇了摇头。
“……”姚雪忽然低下头，显得神情低落。
好一会儿，姚雪扁起嘴巴，眉头哀伤地蹙起来：“就算是大成境，也不一定有用啊……”
“呃。”石柔顿时想起了尹秋水道君。这么说好像也是哦。
“我真的……好羡慕你哦……你都不知道，那天萧师叔突然出现灵力流的瀑布中，满脸神色焦急、凝重，朝被层层气泡包裹住、还不断膨胀的你飞扑过去，大喊着你的名字，冲进即将爆破的气泡里，将满身是血的你拉出来……那样的惊心动魄，那样的威武凛然，那么的不可一世，我真的好羡慕你……”
石柔浑身一抖，鸡皮疙瘩层层冒起，简直有些听不下去了。好好的一个师父救徒弟的故事被她说的如此香艳暧昧、荡气回肠……这丫头是嫌她身上拉的仇恨还不够多吧？
“够了！停！打住！我们不要说这件事了，我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养伤，养好了伤我还准备出门呢。”
“你又准备出门？你怎么天天跑出去？你这样还能好好修行吗？！”姚雪一听，顿时把刚才的忧愁抛到九霄云外，恶狠狠地质问道。
石柔无语：“谁跟你说修行就只能关在家里学法术、吸收灵气的？真是的，难道不知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多去外面见识一下，若是碰到机缘，比呆在家里修炼要快多了。”
“真的吗？”姚雪来了精神，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石柔。
“呃……”石柔有些狐疑，“莫非你其实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天玄门？一直都在门中修炼？”
“对啊！怎么了吗？有哪里不对么？大家都是这样的呀。”
“……”石柔眨了眨眼，“要说不对……也没有哪里不对，反正天玄门的大家修性进度还蛮快的，确实比外面很多所谓的天才都快多了。”
“哈哈，那不就得了？”
“但是……”石柔真不好意思说感觉天玄门的人都傻傻的。
“算了，反正我是要出门的，一早就跟我师尊商量好了，过了这次的门中试炼，我就出游。”石柔懒得去改变姚雪的观念。
“诶？真是的，你真是个怪人！”姚雪撅起嘴巴，眼神古怪地看着石柔。
“我又哪里怪了。”
“哼！一下子独占萧师叔，一下子又离开他那么久，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石柔真要给跪了：“行，行，咱不说了，我们俩的想法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你继续追着你的萧师叔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不给姚雪继续唠叨的机会，石柔溜之大吉。
等石柔完全没了人影，姚雪才反应过来：“啊——！可恶！我刚才都忘了问她修为的事情了！她居然一次性晋了两级，怎么可以这么快？这样下去，她不是很快就能赶上萧师叔了吗？！不行，我也要加油！”
……
两月后。
石柔彻底恢复。这次在坠仙崖里的修行，不仅令她修为上晋升为金丹后期，更将灵识锻炼成了浑厚的神识，这才是她最大的收获！
用修为来衡量的话，就是她的肉身修为是金丹后期，神识修为却已经是洞玄境了。又或者，用《混元天录》功法里记载所说，她是修炼出了另一个自己。
——即使肉身损毁，神识也不会立即消灭，若有机会，即可夺舍重修！
夺舍，这个词，乃至这种修法，在当今修真世界，已经少有人知道，若非石柔机缘造化，遇到了妖狼白子熙，融合了混沌塔，恐怕她此生也难以有机会接触到这个。
不过石柔可不想夺舍，能用自己的身体，谁想找个别人的肉身呢？
“咚咚。”石柔轻巧屋门，“师尊，是我。”
“进来。”屋里传来声音。
“师尊，”石柔恭敬行礼，“弟子已大好，请允许我出行。”
萧九辰沉默一瞬：“既然已经决定，那便去吧。”
“是。”
就在石柔已经快要退出屋子时，“等等，过来。”
“是。”
石柔走到萧九辰的身边。萧九辰站起身来，指尖凝立了一点极其耀目的光芒，像是无数的能量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发光的实体。
萧九辰手指轻点在石柔的眉心。
顿时，石柔只觉无数道强大而温暖的灵力流入了体内，进入四肢百骸。
这些灵力本身就是符文，这无数灵力构成的一个循环就是一个庞大的符阵！
石柔惊讶地看向萧九辰。在经历了坠仙崖中那个被时空梦境中的“萧九辰”代入奇幻的连环梦境中，石柔的见识和境界都有了长足的进步，是以此时很快就明白萧九辰是在做什么。
“师尊……”石柔在心中喃喃道。头一次，这一声“师尊”，喊得是如此情真意切，发自内心。
以往，石柔总是对萧九辰多有怀疑，多有防备和警惕，可此时此刻，她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和猜忌。
对，没错，萧九辰能图自己什么呢？美色，财富，实力，地位……他所拥有的每一样都比自己强大无数倍，只不过是师徒而已，只不过是人与人之间最诚挚的感情而已，就像雷利师傅，就像玄德道君师尊！
就在石柔失神之时，萧九辰已经完成了道法。
指尖离开了石柔的眉心，萧九辰又坐回了椅子中，手执无字天书，认真地看了起来。
眉心的温度消失，石柔莫名地感到一阵怅然若失，好一会儿，她回过神来，郑重地发自内心地对萧九辰行礼。
“师尊，弟子拜谢，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说完，石柔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所要做的事情，是去妖域！待从妖域归来之后，就立即回到师门，回到十三峰，回到师尊的身边来！
从时空的梦境中，她知道，师尊的目标也是打破世界之外的壳子，去看看外面的地方。她也要这么做，以前，她只是为了自己才想要这么做，但是现在，她还要为了师尊而这么做！
待石柔的身影消失很久之后，萧九辰忽然抬起了头。
他那被封印了三百年的记忆，在那一天，因为石柔闯破他当年的梦境，而被完全揭开。
这个世界果真是很奇妙，明明未来有无数种，无数个分支，却变成现在这一种。
不过，这种感觉，似乎也不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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