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张开嘴的时候还有些负疚,但话说完,好像有什么重担也凭空消失了,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在母亲身边的她并不开心。
这是她第一次说出口。
电话那头很安静,给足了她空间,只有安稳有节奏的呼吸声。
裴知鹤那边还没回应,江乔莫名地有些赧然。
像是在大人面前讲述烦恼的孩子,多半只会得到两句不痛不痒的安慰。
她小声开口,“你不用安慰我。”
“不会,”裴知鹤温柔的笑音传来,“没有想安慰你,我只是替你开心。”
“小乔今天做得很棒。很勇敢,很坚定。”
“辛苦了,我的小姑娘。”
她怔了一下。
一阵剧烈的酸涩突如其来,从湿润的喉头蔓至鼻腔,让江乔压抑了一路的委屈瞬间决堤。
眼前像是起了雾,滚烫的泪水不住地向下流淌,从脸颊划过下巴,砸进小公园的沙地里。
父亲刚出意外的时候,江玉芬每天在外婆家一个人喝酒,醉酒后就抱着她彻夜痛哭。
从那时候起,她好像就被浑浑噩噩的母亲夺走了哭泣的权利。
遇见裴知鹤,和他结婚之后,她才知道自己的眼泪居然这么多。
只是听听他的声音,被他温暖的手摸摸头,本来全都可以忍耐的委屈都好像变得粗粝无比,让她再也无法忍受。
不想让对方为她担心,江乔从双肩包里拿出纸巾,用力地压在脸上。
但喉间不断溢出的哽咽让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连一句通顺的话都说不出来。
裴知鹤那边一直没挂电话,耐心地等她自己平静下来。
苏黎世的风声和身边的风声交织,盖过了一些她混乱的吐息,让她好不那么窘迫。
裴知鹤轻声的哼唱从晚风里传来,像唱给最心爱宝贝的摇篮曲。
是粤语。
只是江乔听过这首歌,所以就能辨得出——
他低柔的声音在唱:“诚心祝福你,捱得到新天地。”
江乔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小公园靠街的位置有条滑梯,几个五六岁的孩子站在滑梯顶上,好奇地看着她抱着手机又哭又笑。
屏幕被她的脸颊触亮,又渐渐暗下去,反光映出她一张狼狈湿漉漉的脸,嘴咧得很滑稽。
她抬起手擦了擦,呼吸声慢慢变得平缓。
她并没有和裴知鹤说过太多家里的事,但他却仿佛知道一切。
知道一切,但并不介入,也从来不做评论。
只是站在她身边,在她需要的时候默默倾听,给她主动向前迈出一步的安全感。
领证时都没想过的事浮现在心头。
裴知鹤太好了,好到让她觉得难以自抑的自卑。
她心里涩涩的酸软,第一次希望自己从未出生在这个家。即便只是普普通通的正常人家也好,即便还是不般配也好……
至少,她见到裴知鹤的时候可以干净又纯粹,不会因为身后家人浑浊的野心,而像现在这样抬不起头来。
她平复了气息,哑着嗓子说:“我……我好了。”
裴知鹤:“今天回家先泡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地址发我,我打电话让苏伯过去接你。”
江乔微愣:“不、不用麻烦了……他肯定还有别的更要紧事要忙,我自己就可以回去的,真的不用麻烦了。”
裴知鹤语气调笑:“如果乘公交车的话,不怕让别人看到你哭过?”
当然只是个借口。
只是别的孩子委屈了会要糖吃,他的小姑娘懂事惯了,好像从来没想过有这种选项,还在小心翼翼地讨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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