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爷,国公爷!”
正院内,气氛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自从崔老夫人过世后,老国公就把姨娘妾室都打发了出去,正院里死气沉沉。
或者说,整座宁国公府,都死气沉沉。
从下人到主子,心底都压着事,不敢有任何行差踏错。
秦瑶光的突然到来,犹如一块巨石,砸向这一池深潭。
她是长公主,又是府里的嫡亲外孙女,她要进入宁国公府,无人敢拦。
何氏约束好自己的儿女,自己带着人匆匆往正院而去。
正房内,光线幽微。
崔老国公双手扶在鸡翅木拐杖顶端,坐在最中间的交椅上,凝视着越走越近的人。
那是他的嫡长孙女,身份尊贵的长公主。
原本是崔家的助力,如今却一步一步走到了敌对的力量。
他心神一阵恍惚。
回不去了。
自从他听了崔永唯的主意,派人去皇庄那一次开始,就回不去了。
悔吗?
秦瑶光一步一步,走向屋子里的老人。
她的发髻早就在马车上重新梳过,盛妆之下,明艳面庞冷若冰霜。
与生俱来的尊贵从她的举手投足中透出来,带来常人难及的气势和压迫感。
素手提着织金洒银的裙摆,她迈过门槛,在屋中站定。
“宁国公。”
一个不带任何亲情符号和尊敬的称呼。
秦瑶光站着,崔老国公坐着,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微尘静静悬浮在光柱中。
“乐阳。”
崔老国公的嗓音嘶哑,哪怕尽力保持着脊背的挺直,也如同一段慢慢腐败下去的朽木。
从他身上,隐隐透出一种不好闻的味道,是老人味。
哪怕他贵为国公,也阻止不了岁月带来的痕迹。
“乐阳,你可还记得,幼时最爱在这院子里玩耍,最爱这株桂花树?”
崔老国公再次开口,嗓音中带着时光的沧桑。
秦瑶光勾了勾唇:“是啊,那个时候,你还是我外祖父。”
事到如今,想打亲情牌了?
晚了!
“我现在也是!”
崔老国公怒喝一声,右手用力扶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起身:“你这个不孝女!”
“先有不慈,后有不孝。”
秦瑶光丝毫不为所动。
在现代活过一世的她,早就不会被“愚孝”裹挟。
父母亲情,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付出。
他既然视子女如无物,就休怪到了最后,只会收获反噬。
秦瑶光取出周嬷嬷递给她的那个盒子,看着崔老国公道:“母后让我交给你。”
一名老仆上前,从秦瑶光手里接过盒子,呈到他面前。
当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崔老国公浑身一僵。
长满老人斑的手,颤抖着从盒子里拿起一支温润剔透的碧玉簪来。
它的形状优雅别致,好似一只通体翠绿的玉笔,尾部坠下一枚小小的翡翠荷叶,有一种让人心醉的美丽。
崔老国公看得入了神,透过这支碧玉簪,看到了多年前,长女及笄礼的那一日。
这支簪,乃他亲手所挑,给女儿及笄所用。
家有好女,夙成敏慧。
那时,他将家族的兴旺都压在长女身上,最后长女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入主中宫, 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崔家因此盖过谢家一头,他身上多了一个国丈的身份。
手指一颤,翡翠荷叶和玉簪相击,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将他从回忆中唤醒。
是从什么时候起,和女儿走向了敌对?
他已经记不清了。
如今,连这支碧玉簪也被归还。
恩断义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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