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轻生怕自己一个眼神暴露了真实情绪，忙低下头，借着为沈娉婷端茶倒水的功夫，收敛自己几乎快要掩饰不住的憎恶。
沈娉婷坐在裴轻为自己拉开的椅子上，娇嗔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体贴。”
以前？
她竟然还有脸提起以前？
裴轻眉目间的冷凝险些暴露，便低着头装作腼腆，一味的将玉碟中的点心与果子推往她的方向。
他闪躲的模样，愈发让沈娉婷认定裴轻是羞涩，不敢正视她的美色。
沈娉婷心里的愧疚如山呼海啸般汹涌，难得主动认错，道：“都是我的错。”
“父母亲被沈熹微那个贱人霸占了十六年，我将将回到他们身边，虽做梦都想救你，但我人微言轻，他们压根不将我当回事。”
裴轻捏着杯盏的手指倏然收紧，紧到指尖都泛起白色。
这借口可真蹩脚啊！
若是心中当真有他，即便一时半会儿救不出他，那来天牢探望总做得到吧？
可她从不曾来看过他一眼，天牢的狱卒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个死人，他们都知道，他不可能活着出去了。
他始终不说话，沈娉婷狐疑地皱眉，正要问他是否身子不舒服，眼尾的余光却瞥见他右手手腕处一片鲜红的灼伤。
她猛地伸手去扯裴轻的袖子，“你的手腕怎么了？”
裴轻倏然缩手，像躲避可怕的洪水猛兽般，为了躲避沈娉婷，整个人都缩进了檀木椅中。
“裴郎？”
沈娉婷眸光闪烁，很是受伤地瞧着他。
裴轻狠狠闭上双眼，将所有情绪都藏进心底，再睁开眼时，他冲沈娉婷露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道：“别看了，疤痕丑陋，万一吓到你就不好了。”
沈娉婷闻言，果然收回了手。
“这伤可是天牢那些狱卒下的手？”
裴轻冷笑，“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不过，我也可以理解他们，我本就是丞相府的一枚弃子，泼天的罪名，即便沈重手握筹码，被太后轻轻放过，可这罪名，总得有人担着吧？”
“我一日不招供，他们便顶着一日的威压，扛不住了，自然变本加厉的惩治我。”
沈娉婷听到他用这般冷漠的语气称呼沈重，不由得不快道：“你怎么能怪罪我父亲？”
“什么泼天的罪名，那不都是沈熹微栽赃在我们丞相府头上的黑锅？与我父亲有什么干系？”
“你若恨，也应当恨沈熹微才对。”
裴轻茶盏抵在唇边，瓷白的杯体完美的将他唇角的讥诮掩住，他从善如流地随着沈娉婷的话头，应道：“你说得对，沈熹微才是罪魁祸首。”
两方对峙，无论谁败谁胜，裴轻都无话可说。
可被自己人栽赃，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在自己身上，裴轻发誓，他死都要拖沈娉婷与沈重一道下地狱。
“不提沈熹微那个贱人了，说说你吧，裴郎，你出天牢后的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我派出好些人去寻你，但是都没有你半点音信。”
裴轻道：“我先前在军中还算有点威信，先前的旧部将我救出后，我唯恐给你惹来麻烦，短时间内不敢来寻你，便化了个名字，潜藏在林煮雨的军中。”
沈娉婷恍然大悟，却在听他说起旧部将他救出时，不由得一阵脸热，羞愧至极。
“如今大军开拔在即，我才忍不住对你的思念，偷偷让小翠递话，来见你一面。”
闻言，沈娉婷心里对裴轻的愧疚成倍数的增长。
“你也要随煜王出征？”
裴轻点点头，道：“是，娉婷，我知道，以我如今的身份，自然是再也配不上你。”
“但我还想拼一拼，博个军功在身，若是有可能，我或许还有机会能挽回你、挽回你的心。”
沈娉婷被他这番话感动，心头炙热的情翻涌，险些让她将与萧煜的婚约彻底忘到脑后，不管不顾地许诺裴轻天长地久。
可当她触及裴轻身上洗的发白的麻布长袍时，所有热爱都瞬间被浇灭。
裴轻说得好听，可他再立下奇功伟业，也比不上萧煜这个天命之子。
连沈熹微都做过皇后，还全身而退，她凭什么就不能博个皇后之位坐一坐？
想到这儿，沈娉婷忍不住赌气，道：“博个军功有什么用？还回那鸟不拉屎的边关，做你的边防副将？”
“裴轻，你能不能有点骨气，你手腕能力，不比任何人差，凭什么萧煜就是天潢贵胄，你就只能沦落到为他冲锋陷阵，做个马前卒？”
她一面贪恋裴轻的温柔与深情，却又恨铁不成钢，怨他不争气。
他若是争气些，趁乱拥兵自重，与萧煜两分天下，她缘何还用得着在丞相府与萧煜跟前受这份闲气？
说到底，都怪裴轻不争气！
裴轻轻笑道：“你说得对，便是我想要拥兵自重，可征兵与养兵，哪儿哪儿都要钱，我先前就是个副将，半分家底都没有，又凭什么与人争抢？”
钱？
不就是银钱么，沈娉婷大手一挥道：“你要多少，我给你。”
裴轻眼底幽光闪烁，狮子大开口道：“白银五百万，米粮三百万石。”
短短一句话便将沈娉婷吓得瞠目结舌，只是养兵，便要这么多的银钱吗？
她正要讨价还价，便听裴轻又道：“至于战马与兵器，不好由你来置办，否则沈重与太后起了疑心，我不在京都，怕是护不住你。”
沈娉婷顿时被裴轻一片维护之意感动，心里想着他不过是要些银钱与米粮，虽数目大了些，但他征战沙场，建功立业，为的不就是她吗？
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不能给的？
“好，我答应你，定会在大军开拔前，将你要的东西，尽数准备好。”
得了她的承诺，裴轻便连一刻都不愿多待，立即起身，道：“裴轻没什么能还报娉婷你的，唯有在战场拼命往上爬，步步青云才对得起你。”
沈娉婷被他感动得几乎热泪盈眶，直到裴轻离开三绝楼，她望着他的背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次相会，裴轻不曾与她有半点肢体接触。
她安慰自己，三绝楼毕竟人多眼杂，而她又顶着萧煜未来王妃的头衔，若是裴轻有亲密动作，只怕她将来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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