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二月,乙丑日。
原本掌握帝国要的两名台阁首领,中书监刘放与中书令孙资被升任为左右光禄大夫,与司马懿一样成为了表面上风光无限可是实际上没有实权的虚官。
而这两位历事三朝的老臣,从此也算是正式退出了大魏的庙堂权力中心。
——
洛阳宫城,禁军大营。
禁军们身披甲胄、手持戈矛刀戟,正踏着整齐的步伐巡视着各个宫门。
中领军曹羲、武卫将军曹训二人正各自率队而行。
远处,不时的传来一阵阵的呐喊声,似是有人在操练军士。曹羲身后的士卒们不禁停下了脚步,望着远处中领军司马师以及他麾下正在操练演习的禁军军阵。
“司马将军真是将才!”不禁有人开始小声议论。
“没错,你看他们的军阵,多有气势……”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继续巡逻!”曹羲喝道。
“是!”禁军们一声回应,又开始踏着整齐的步伐开始前行。
曹羲心想,自己确无领兵之才,看来得找个机会,让太初帮自己选拔几个可靠的副手才行。
士卒的呐喊操练声混合着铿锵的脚步声,打破了洛阳城原有的宁静。那声音此起彼伏,似乎是在相互较量着。
秋风,越来越寒了。
——
九月授衣。
转眼间,已至晚秋重阳之岁。
洛阳城南百余里,嵩山。
“哈哈哈,这中岳的秋景,的确值得一赏,妙哉!
只不过,昭叔和太初二人今日邀在下前来赴会,不会真的只是为了来登高山、插茱萸、喝这菊花酒吧?”
嵩山之顶,亭台之中,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席地而坐,举酒朗笑,他虽已年至不惑,可是却仍然有着难以掩盖的风神飘洒。
这正是驸马都尉何晏,何平叔。
“驸马何出此言?”曹羲饮了一口杯中菊酒,笑着说道:“由于先帝之故,您与我们兄弟几个,叔侄之间,已多年不曾往来了,而今时不同往日,再加上正好今日乃中秋佳节,家兄这才遣羲前来与叔父畅叙旧情啊。”
“既然,大将军他真的只是闲来无事才想起何某,那在下这便告辞了!”何晏闻言,变了脸色,他又见一旁的夏侯玄只是自顾自的饮酒,态度冷淡,因此拂袖起身就打算要离去。
“驸马留步!”夏侯玄见状,放下酒杯,起身相留。
虽然他向来不喜欢与何晏等虚浮之人来往,但念及何晏乃是与司马氏对抗所必不可少的人,几经思虑之后,他还是打算放低姿态,邀请何晏加入曹爽的阵营。
“驸马,如今大将军身居首辅高位,却缺乏良佐,难道您就真的不想来到大将军身边,一展抱负吗?”
何晏听了这句话,身体微微一颤,停了下来。他回头望着夏侯玄,眼神中似乎有着异样的光彩。
“太初此言,当真?”
“今日来此,正为相请。”
——
毕府内,书房之中。
侍中毕轨望着好友邓送来的信件,沉吟不语。
他正在思考,是答应邓,加入大将军的阵营,还是依附于三朝元老司马懿。
如今的局势,他已无法置身事外,必须做出选择。
没来由的,他突然想起了明帝,想起了自己当年在平原王府之中担任文学侍从的日子。
当年先帝身边的故旧,安邑侯丘俭如今正在幽州,他一向与昌陵乡侯夏侯玄交好,自然是会站在大将军在一边;至于李胜,虽然当年他也是东宫旧人,但却因浮华案被先帝免官拘禁,不过大将军当年与他颇有些交情,只怕他也会跟随大将军的。
这样算来,不光自己的老友故交纷纷都在大将军一边,再加上自己儿子乃是皇室公主的夫婿,与宗室姻亲站在一个阵营,应当会更稳妥些。
毕轨理清楚了来龙去脉之后,便下定了决心,开始给邓写回信。
——
城东阳渠水边,茶肆之内。
一名身穿黑色裘衣,头戴玉冠,眉目凌厉而威严的中年男子正独坐于席上,他此刻无聊的把玩着手中的青瓷茶杯,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
他等了许久,人却还未来。
小二又一次拿走案上那壶已经凉了的茶,然后再换上新的热茶。
也许是这位贵公子并不喜欢饮茶的缘故,店小二每次端上去多少热茶水,过一会就会换下来多少冷茶水。
即便如此,小二还是不敢有丝毫怠慢,看这位爷举手投足之间,处处透着一股傲气与贵气,一看便知他绝非等闲。
如果店小二知道了那人的真实身份,一定会大吃一惊。
因为那席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一品首辅、武安侯、大将军曹爽。
终于,一个衣衫不整,睡眼惺忪、不修边幅、三十多岁的人出现在了茶肆门口。
这正是曹爽要等的人,李胜,李公昭。
他终于来了,曹爽顿感一阵欣喜,激动之下差点站了起来,但碍于面子和他的架子,他并没有这样做。
“昭伯兄,让你久等了。”那人懒散的走到曹爽席前,草草一揖,便大大咧咧的坐在了曹爽对面,然后张大了嘴巴打了个哈欠。
“公昭让人好等!”
“我李胜闲人一枚,懒散成性,很正常。”他说着便拿起曹爽面前的茶杯,呷了一口茶水,漱了漱口,然后吞了下去。
曹爽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从袖中取出了一根竹简,将它推到了李胜面前。
李胜看了内容,顿时清醒了不少。他沉吟了半晌之后,一扫颓势,面色严肃的朝着曹爽一揖到地:“李胜愿意竭尽所能,为昭伯兄效犬马之劳!”
——
自从刘放、孙资二人退出台阁之后,曹爽便开始与司马懿一党争夺尚书台的权力。
大将军幕府中,曹爽正在与丁谧、邓、以及他刚刚招揽的几个新人商讨着争夺台阁之权的具体事宜。
“欲要让我们的人掌握台阁,就必须先搬倒司马懿任命的司隶校尉徐邈,以及河南尹刘静。”丁谧摸着山羊胡子说道。
曹爽闻言点了点头。
他心想,的确如此。那徐邈身为司隶校尉,有着弹劾百官之权,万一自己强行替换掉尚书台中的几位尚书,只怕那徐邈会紧接着将自己安插进去的人给弹劾下来;而河南尹内掌帝都、外统京畿,乃是天子用来掌控京城周边政务的臂膀,十分重要,现任河南尹刘静,乃是司马懿的人,如果继续让他担任河南尹,即便自己的人当上了尚书台的尚书,恐怕这河南尹也不会把各地的政务条陈送到尚书台去处理。
而李胜已经被任命为荥阳太守,听说这些时日政绩颇为不俗,河南尹一职,便留给他吧。
看来朝会之上,又要有一番恶斗了。
——
不久,曹爽上奏皇帝,请求升任司隶校尉徐邈为光禄大夫。
而新任的司隶校尉毕轨,则开始秘密搜集河南尹刘静、吏曹尚书卢毓等人的行政过失,为即将到来的朝会争斗做准备。
——
昌陵乡侯府。
“明月,乖啦……”
夫人李惠姑正抱着她与夏侯玄那五个月大的孩子,口中还哼着一支语调温柔的曲子。
“惠姑。”夏侯玄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他的眼中此刻亦是如水的温柔。
“明月乖,爹爹回来啦……”李惠姑笑着轻声对孩子说道。
那孩子眨巴着大眼睛,望着眼前俊朗和蔼的中年男子,一边咬着指头,一边憨笑着。
夏侯玄从妻子手中接过了孩子,不甚熟练的哄着孩子入睡,可是原本被娘亲哄的昏昏欲睡的明月,此刻反而越来越精神了。
李惠姑则端来了一只食盒,笑着说道:“今日是重阳,夫君快尝尝我亲手做的蓬饵。[注1]”
“我给明月也喂一点儿。”夏侯玄抓起一块糕,笑着就往孩子嘴边送去。
“哎,不可!”李惠姑急忙伸手抢下那块米糕:“明月他才一岁大,哪里能吃这个呀。”
“我逗你呢,哈哈哈……”
李惠姑看着哈哈大笑的丈夫,轻轻在他肩膀上打了一下,以示“惩戒”。
“对了,惠姑,待会派两个下人,送些蓬饵去大将军府上吧,我记得昭叔和弟妹可是一向不怎么会做这个。”
“早就准备好啦。”李惠姑笑了笑,将管家顾霆叫了进来。
“君侯,夫人,有何吩咐?”
“顾叔,麻烦您亲自去一趟大将军府,把这份我亲手做的蓬饵送去吧。”李惠姑说着说着便将一只食盒递给了顾霆。
“好,我这就去。”顾霆接过食盒,便朝门外去了。
“对了顾叔。”夏侯玄突然叫住顾霆说道:“记得告诉羲弟,让他改天来府上喝酒。”
“好嘞。”
一家人的欢笑传到了院外,就连吹过的寒冷秋风也似乎变得柔和了不少。
夜深了。
一场秋雨悄然而至,淅淅沥沥的雨声,也越来越清晰了。
[注1]:蓬饵,即米粉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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