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着，没有再推脱，任凭那只价值不菲的镯子，沉重的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冰凉，剔透，颜色像一抹沉醉的夕阳后的紫霞。
柳衣点头拜谢，“多谢老夫人赏赐。”
直到柳衣离去，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原本缠绵病榻一般的老夫人，竟然在孟嬷嬷的搀扶之下坐直了身子，那股子刻意萦绕的药味，被孟嬷嬷打开窗驱散了些许。
老夫人下地，跟着柳衣离开的背影走到了窗边，透过窗口的空隙，眼神幽远的看着。
“老夫人，窗边风大，小心着凉。”
孟嬷嬷上前一步，想将手上披风给老夫人披上，却被摆了摆手拒绝。
“又不是真的病了，哪用得着这么金贵。”
当新鲜空气吹进来，将房间里药味冲散开之后，屋子里清净不少，只有角落里廖廖升起的檀香，缓慢的沾染每一处角落。
沉重雅致的味道弥散开，孟嬷嬷有些不解的问道，
“老夫人何必做到这种程度，五夫人并非是个不讲理的，也许好好说说也就罢了，总不至于还同您叫板，得理不饶人呢，于五夫人且不说也没有多大的好处，再者，她并不是个愚笨的啊，应当知道怎么做才合适。”
孟嬷嬷说的显然是老夫人装出病来如山倒的样子，来做戏给柳衣看的事，
老夫人默默沉静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
“宁儿…还是柳衣的时候，我就对她印象深了，乖巧，聪明，长得容貌也是一等一，关键是骨子里有股劲头，不服输，又固执，这些都不算是坏事，只是现在看来，对上她的时候就不能高高在上的态度去要求，她不再是以前那个身无长物的丫头，现在的柳衣，并不比谁差在哪里，接触的东西多了，自己又好学，实在是个好苗子……”
“好苗子是就是了，怎么老夫人就如此上心？”孟嬷嬷仍旧不明白具体，她从前也不是没见过老夫人做事，别说是有孕了就能被原谅，就算是快临产了，该罚的也还是要罚的。
怎么今日对上了那个濡儿夫人就如此的行为怪异？
老夫人看了一眼她，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你啊你啊，五爷回来有多久了你可还记得？”
孟嬷嬷一下子不知道老夫人的话题为何转变的如此之快，但还是想了想，如实回答。
“似是有大半年了。”
“是啊，大半年了，两个季度过去，春生夏长秋种，生机勃勃的时候都已经过了一茬了，足够某些地方又开始蝇营狗苟，发生小动静了。”
孟嬷嬷不愧也是跟着老夫人这么多年的贴身老人，被她稍微一提点似乎就明白了前因后果，她的眼睛陡然睁大了一些，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眼老夫人。
“您的意思是…是那个濡儿她？”
老夫人做了个压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说出口，转而又将视线落到已经几乎看不见背影的柳衣身上，有些怅然若失。
“她跟我年轻时候其实很像，同样固执，坚持，又心里有主见，只是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孟嬷嬷将刚刚得到的信息消化了片刻，听着这句，也是没忍住轻轻笑了笑。
“老夫人您这话说的，自然不可能一模一样的……不过倒也真是，老夫人您年轻的时候，也这么喜怒不形于色的，不过五夫人她……”
显然，柳衣的情绪虽然明面上伪装的很好，但是对于两位人精一样的老人来说，还是不太够看。
就算是态度平静，她们也能精准的捕捉到柳衣心底那一瞬间的不平风浪。
“她比我更知道分寸与态度圆滑些。”
老夫人意有所指的想了想，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
“也许还是成长环境不同，那样的经历，对她，也许也算一份宝贵的财富。”
孟嬷嬷撇了撇嘴，此处没有什么外人，她也用不着一直装着端正。
“还什么财富呢，无非就是苦头吃多了，更懂得看人眼色了呗，周全就是周全，老夫人您这话，还真是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嘿，你这老货。倒还教育起我来了。”
面对着孟嬷嬷的僭越，老夫人只是假装气的柳眉倒竖，嘴里嘀嘀咕咕的骂着，一点看不出前不久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孟嬷嬷作势将披风给老夫人披上，任由她气鼓鼓的教训两句，只当做耳旁刮风，一句不听便是。
而另一边，戴着镯子回自己院子里的柳衣，却觉得怎么想都有些不对劲，
先是老夫人莫名其妙的生病，再是那样的要求，又是送到手价值不菲的镯子，
老夫人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一开始，柳衣以为老夫人真的是在意子嗣大过其他一切，于是做出一副做小伏低，忍气吞声的模样，让她们放宽心一些，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但是就算如此，老夫人如此身份地位，也绝对不至于做出装病欺骗小辈的事情来，这其中必定还有其他隐情。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柳衣抬手，手上那只镯子流光奕奕，漂亮的不似凡品，想来整个萧家也只有萧老夫人手里有这样顶级的货色。
就算是安抚她，倒也不必送这样贵重的东西，老夫人究竟有什么深意呢。
真是复杂。
从前听芳姑姑其实提起过几句，说萧府现在的老夫人，别看她平时威严不苟言笑，但实在是个很有本事的女人。
早年丧夫，偌大的质疑和为难几乎将她淹没，整个萧府凌乱无比，摇摇欲坠，是她一个人扛着整个家度过来的，
教养孩子，门户往来，不悲愤不哭诉，一向循规蹈矩不做其他趋炎附势的事情，倒是很被一些家风严谨的世家推崇，
说老夫人是个难得有修养有能力的女子，硬是一个人苦苦撑了许多年。
直到后面几个孩子依次入朝为官，有了根基重新积攒底蕴，而又有了萧缜这个十分争气的孩子，替皇帝打仗从来多是胜绩，龙心大悦之下，萧府也是蒸蒸日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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