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峙进宫没见到皇帝,等了大半个时辰后无功而返。
当晚回府时,看到几名宦官把老夫人从马车上抬下来,萧峙皱眉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为首的宦官点头哈腰:“萧指挥使莫要误会,贵妃娘娘邀请贵府太夫人进宫赏花来着。贵妃娘娘近来身子骨不好,忽然又体力不支,众人都忙着照料娘娘,不小心把太夫人落下……”
萧峙半眯起眼:“落下?”
他母亲又不是老傻子,只是落下,她自己会找出去。
“呵呵,扫洒的宫女蠢笨,将殿门锁了,贵妃娘娘已经罚了那宫女二十杖。”
萧峙冷笑两声,叫出侯府小厮抬出轿椅,亲自把老夫人扶上去,就这样甩给宦官一个冷漠的背影。
那宦官一直在后面赔笑,等不见了萧峙身影,才抬手揩了一把冷汗:“这要命的活儿,明儿得换人了。”
萧峙亲自把老夫人送回松鹤堂,叫来新府医。
新府医是前两日刚来的,医术没问题,身家背景也清白。
“老夫人这是气虚火旺,好生歇息,饮食清淡一些便能恢复如常。”
萧峙摆摆手,亲自喂她喝了一盅补汤,见她气色有所缓解,这才问道:“吴贵妃刁难母亲了?”
老夫人眼神闪烁,半晌才道:“你已经知道了?珋王妃要下榻武安侯府,我回信拒了,今日进宫也未松口。”
“明日再进宫,母亲松口吧,左右只是小住,无甚大碍。”
陛下避而不见,另一头吴贵妃又折腾老夫人,萧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陛下显然已经给了吴贵妃什么允诺,才会不见他,吴贵妃也才敢使软刀子。
老夫人气得发抖:“怎么没大碍?你当年为了她非要去边疆,险些死在那里!你可知听到你的死讯,我哭死过多少回吗?我的三个儿,都成了牌位!让我一个白发人送你们黑发人三次!”
前两个儿子不听话,即使她拿断绝母子关系做要挟,他们还是奔赴去了战场。
鲜活的两个儿子,最后变成了冷冰冰的牌位。
当时萧峙这个最小的儿子年幼,从那以后她坚持让喜欢习武的他改而学了文。可偏偏他喜欢上了那个女子,为了她叛逆难驯,最后再次去了战场。
所以老夫人对珋王妃的恨,痛彻心扉,她再也容不下任何会迷惑萧峙心智的女子。
珋王妃是一个,晚棠是第二个。
所幸,珋王妃嫁了人,而晚棠终究只是丫鬟出身,日后萧峙应该会厌腻她,听话地娶个门当户对的正妻。
萧峙无奈叹气:“莫气,儿子不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你再犟又能奈何得了贵妃?明日答应了吧。”
老夫人泪眼盈眶:“我是奈何不了,不然当年也不会让老大老二上战场。明知陛下已经下了圣旨,我拿断绝母子关系要挟都没用。”
所以恨,真的恨。
连带着当时赞成他们上战场的老太君、萧峙他爹等人,都一起恨!
皇权在上,她再折腾也是徒劳。
如何不明白这样的道理呢?可她还是不甘心任由贵妃摆布啊。
抹了一会儿泪,她拉住萧峙的手:“你答应我,千万不能再跟她有牵扯。她如今可是珋王妃,你若跟她传出些腌臜事可怎么办啊?”
她是活够了,她只是害怕失去这最后一个儿子。
这是萧峙回府后,母子俩第一次推心置腹,聊了足足一个半时辰。
回梅园时,乌云遮月,伸手不见五指。
萧峙心头沉甸甸的,不过一抬头看到梅园里亮着灯,寂寥的心底便跟着暖起来。
还没进梅园,晚棠便提着灯笼迎过来:“侯爷用膳了吗?”
看萧峙摇头,她莞尔一笑:“妾今日做了蜜炙鹿肉……”
“嗯,传膳,吃完了我们聊聊。”
晚棠心头发紧。
她知道萧峙回府后便去了松鹤堂,也知道老夫人是坐着轿椅回的府,但她知道的有限,难免瞎想。
俩人都没胃口,吃了一小会儿便都停了箸。
“祁五姑娘今日给妾一张帖子,过几日勇毅伯府有春日宴,也邀了江嬷嬷。嬷嬷的意思是让我一起过去见见世面,我今日去松鹤堂没见到老夫人,明日再行请示她。”
算算日子,春日宴那日,正是前世六郎断腿的日子。
“去吧,听江嬷嬷的便好,母亲不会难为你。”
晚棠正想问问杨府的动静,萧峙沉吟道:“有件事与你说一声,珋王妃过段时日要下榻侯府。”
晚棠一脸的茫然:“珋王妃?”
前世死得早,她完全不知道珋王妃和武安侯府的关系。
“我昨日才知,此前我在边疆时,母亲收她做了义女,她算我义妹。”萧峙无奈苦笑,又是义妹,又是继子,真热闹。
晚棠没做他想:“知道了,妾明日跟江嬷嬷问好规矩,绝不会冲撞王妃。”
萧峙怜惜地摸摸她的头:“棠棠真乖,你已经学得很好,不必忧心。”
晚棠想起此前去围场,珋王也在,心里“咯噔”了下。
不对劲,当时珋王妃应该也去了吧?珋王是吴贵妃的儿子,他娶了萧峙的义妹,按理应该和萧峙关系颇好。可那时候武安侯府跟珋王夫妇压根没往来,对吴贵妃也颇疏离。
这里面有事儿!
萧峙看她脸色瞬息万变,朝她举起双手:“不用乱想,为夫主动招。”
他眉宇间总是自信地神采飞扬,下巴微微扬着,投降的姿态看不出半点儿卑微,矜贵得很。
“八年多前,我曾一心想娶她,不过都过去了。”
萧峙说得云淡风轻,可这句话落在晚棠耳中,却激荡起惊涛骇浪!
竟然是她?
前世萧峙曾对珋王大打出手,莫不是为的珋王妃?
晚棠呼吸发紧,五脏六腑都缩了缩。
六郎还未成为世子,她的身世也还没有光彩起来,离主母之位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萧峙心头的朱砂痣怎得就要住进来了?
准没好事!
晚棠一瞬间的不自然,清晰地落在萧峙眼底。
他拉起晚棠的手按在心口:“怕什么,这里只有你。”
晚棠深吸一口气,很快恢复如常,只在心里不安。
男人善变,他眼下即便情深意切,也难保日后不会偏心珋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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