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吴三兵离开家的时候,时至深冬,是刚过了冬至的第二天。冬至前一天,吴三兵接到通知去领军装。当时吴三兵还在学校上学,他并没有因为拿到入伍通知书就不去上学,他对学校很留恋,况且他还没毕业,所以就一直去上学,只是不在那里住校了。接到领军装的通知后,并知道了隔一天就要出发,吴三兵觉着该离开学校了,就去向老师们一一告别,也向同学们告别。
过完冬至,第二天早上五点,妈妈就起床给吴三兵下水饺。吴三兵也早早地起床了,他心里有点不好受,挺难过的,有对家的留恋,也有对父母和弟弟妹妹的不舍,勉强吃了几个饺子就不吃了。妈妈见状,又逼他再吃,于是吴三兵在妈妈的监督下,吃了大半盘水饺。刚放下筷子,叔叔、婶子、以及本家的其他一些人就来了,大家说了一会话,六点,吴三兵背起背包,向亲人们挥手告别,到公社武装部集合。
那年他们公社一起参军的总共56个人,大部分到南山市,是陆军。还有十几个到东北的锦州,是海军。56个人一起出发,步行到县武装部,与其他公社应征入伍的新兵集合,然后举行交兵仪式,他们的军旅生活就正式开始了。
吴三兵他们的新兵队伍走出武装部大门,沿着主要街道向南走去。那天正好是集日,队伍从集市中间穿过,引来了众人的羡慕。吴三兵的学校也组织了一些学生来送行,老师和同学们站在路边,看着队伍走过,寻找着自己熟悉的人。当吴三兵看到同学们时,也看到了他后来的妻子,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下热辣辣的眼光,吴三兵走过她面前时,还破天荒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这吴三兵第一次有意的、郑重其事的动她。
队伍沿着潍水河东岸的大堤前进,当路过吴三兵村头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了妈妈和村里的很多人站在那里。吴三兵只看了一眼,不敢太多张望,怕眼里的泪水流出来,急忙跟着队伍匆匆前行。
吴三兵的妈妈从队伍前头看到队伍后头,竟没看见吴三兵,着急地问:“怎么没看见三兵呢?”婶子连忙说:“那不是吗?队伍最后边的那个。”妈妈这才看见了走在队伍最后边的个子最小的吴三兵。
自从那一天起,到今年的七月份,吴三兵已经在部队打拼了十多年,这十多年的时间里,吴三兵的父母从没有主动让他回家看看,即使父亲病重期间,他们也没让吴三兵回去,甚至也不告诉吴三兵,怕影响他的工作,也怕给他造成负担和压力。
可是,刚进入八月,吴三兵的妈妈连续给吴三兵写了两封信,让他回家看看。吴三兵来到机关工作后,一直忙得很,很难抽出时间请假回家。收到妈妈的第一封信,吴三兵回信说,工作很忙,最近没有时间回去。收到第二封信的时候,吴三兵回信,一方面说工作忙,另一方面有问家里有什么事,可以在信上告诉他,能帮的他会尽量帮。妈妈回信说,也没有什么大事,这不是改革开放了吗,你妹妹和你妹夫想干点事,搞个企业或者做点生意,让你回来帮着出出主意。吴三兵收到信后,感觉有点奇怪,按说,这种情况妈妈是不会两次写信让他回去的,那么,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情?吴三兵打算再写信问问。
然而,吴三兵给妈妈的信刚发出去,一位多年没联系的老师忽然给他打来了长途电话。这位老师是吴三兵的化学老师,姓张,对吴三兵挺好。吴三兵刚当兵那几年,差不多两三个月就给几个主要的老师们逐一写封信,渐渐地也就不写了。吴三兵听说这位张老师已经不教学了,调到县文化馆工作,没当上文化馆的领导,只是负责一个方面的工作。
吴三兵接到张老师的电话很高兴,热情地交谈了五六分钟,最后,张老师说:“三兵你抽空回来趟吧。”
吴三兵问:“张老师,您有什么事吗?”
张老师说:“我没有什么事。一呢,这么多年没见了,确实是很想念,打电话、写信总是比不上见面好。二呢,你妹妹妹夫也想干点事,现在实行改革开放,人们都活跃起来了,闲不住了,你也回来帮着参谋参谋。”
放下电话,吴三兵觉着有点奇怪,半个月的时间里,妈妈两次写信让他回去,多年不见的张老师又特意打电话让他回去,到底家里有什么事?如果仅仅是为了帮助妹妹出主意、搞项目,决不会这么着急,再说这事信上也可以说呀。吴三兵开始不安和担心起来,便在周末的时候请了两天假,坐火车回到老家。
这次回到老家,有三情况让吴三兵很是费解。
第一个,吴三兵火急火燎地回到家后,见家里真的没有什么急事大事。妈妈在信里说的、张老师在电话里说的关于妹妹和妹夫要搞企业、做生意,让他回去帮着出主意的事,确实有。然而,妹妹和妹夫已经承包了个小企业,开工运营一个多月,初见成效,收入还不错,压根不需要吴三兵帮着出什么主意。再说了,吴三兵在部队,关于改革开放的一些大事是知道的,但是具体到在农村、在县城能干点什么,怎么干,吴三兵既没有信息,也没有资源,也不熟悉农村的情况,实在是帮他们出不了主意。对于这一点,吴三兵认为自己的父母应该是清楚的。吴三兵的父亲在旧中国的时候,是上海一个资本家的总经理,后来公私合营、社会主义改造,他也一直在企业当经理。吴三兵的妈妈也一直是企业的职工。因为历史的原因,父母被下放到农村,听说最近上边可能要出政策,父母大概还要回到城市。并且,吴三兵的父母从回到农村就一直订阅报纸杂志,消息并不闭塞。因此,以这个事为理由让吴三兵回来,逻辑上讲不通。
第二件,吴三兵回到老家后,弟弟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以往吴三兵回老家,弟弟不是这样的。弟弟是很忙的,在村委会担任个职务,自己又搞了一个家具方面的项目,又有手艺,还在城市打拼过两年,所以心中的目标挺大,暗地里说要干到全村第一富。吴三兵自从结婚后,每年一次的探亲假都要回老家住几天,以往吴三兵回来,弟弟都是打个招呼,说说话,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弟兄俩在一起待不了多长时间。当然,吃饭的时候,弟兄俩少不得要推杯换盏地喝上一通,有时候也叫上本家的其他人一起喝。然而,吴三兵这一次回来,弟弟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放下,一直是跟着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无非弟兄俩说说笑笑。可是,这种情形过去不曾有过,吴三兵好生纳闷。
第三件事就更离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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