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阮锦宁来到了丞相府。
她已经有一年多不曾踏足这里了。
事实上，上次她想要进府，还因为赵氏针对的原因而无法进门。
她对丞相府原本就没什么感情，那一次之后更是没了回来的心思。
没想到出嫁后第一次回来，是被威胁着回来的。
尽管她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阮青云的那一句威胁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的母亲虽然不是什么完美无瑕的圣母，却也绝对没有可以拿捏的错处。
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来了。
在来之前她就打开了监控，想要看看阮青云在搞什么鬼，但这人派人传了消息之后就一直呆在书房里发呆。
索性她如今底牌多多，倒是也不怕他搞什么小动作。
令人意外的是，管家直接带着她来到了书房。
站在书房外，阮锦宁的神思忍不住飘远了一瞬。
犹记得她小时候不止一次想去书房看看，却都被阮青云以她是女子为由打发了。
若非母亲有些家底，替她找了女夫子蒙学，又给了她足够多的钱让她能够随意买自己喜欢的书籍，她如今怕是与最底层那些大字不识的女子没什么区别。
“宁儿来了？”阮青云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进来吧。”
阮锦宁看了一眼，确定没什么危险，才推门进去。
书房内，熏香袅袅，夹杂着一丝茶水的绀香。
桌案一侧摆好了另一幅桌案，阮青云歉意道：“这些时日为父一直都在反思，我们父女之间究竟是怎么走到如今这一步的。”
阮锦宁不语，只冷漠地看着他追忆往昔。
阮青云也不觉得尴尬，继续道：“明明你出生的时候我也是满含期待的。”
这句话不是撒谎。
阮锦宁出生的那一日，他在产房外焦急地踱步了半宿，直到屋内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他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对沐氏，他当真全然没有爱意吗？
也不见得。
只是，他自己也无法说清楚他对沐氏的感情有几分是真情，有几分是嫌弃，还有几分是假意。
可对这个女儿，他却可以拍着胸脯保证，他是真的期待过的。
见阮锦宁不说话，他苦笑一声：“我知道如今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也不想为过去的自己辩解什么，但宁儿，人总归是要朝着前走的，不是吗？
“厉王即将登基，你是未来的皇后。若是你身后没有强有力的母族支持，后位是坐不长久的。”
见他终于忍不住图穷匕见，阮锦宁笑了：“所以呢？”
阮青云似是没看出她笑容里的嘲讽，一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模样：“我知道你如今对我所说的话嗤之以鼻，我也知道你手段不俗，有胆识有见识。”
“我更知道，到目前为止，厉王对你都是一心一意的，无人能够取代你的位子。”
“可是宁儿。”阮青云突然正色地看着她，神色严肃：“人心，都是会变的。”
“难道我没有爱过你娘吗？”他自我剖析：“那一年，你娘娇俏艳丽，我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便心向往之。”
“你娘答应要嫁给我的那一刻，我开心的觉得就算是让我立马死去我都愿意。”
“可是后来，时光消磨了情爱，我渐渐发现，有比爱情更加重要的东西，而所谓的爱情也会慢慢褪色，变成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何况，情爱本身，也不是不可取代的。”
“我会爱上你的继母，厉王未必不会爱上别人。”
“男人，永远都爱鲜嫩的肉体。”
“那些所谓的忠贞之人，不过是为了名声、为了面子而在压抑本性罢了。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保准会反弹的比所谓的渣男还要厉害。”
“别忘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只存在在话本子里，现实里，多得是男人三妻四妾。更何况他马上就要登基做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就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即便他真的有良心，想要守住你们之间的诺言，可各大世家和朝臣也是不会同意的。”
阮锦宁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阮青云叹息：“宁儿，自古以来没几个男人能够受得住诱惑，指望他的爱和良心是不可靠的，只有制衡才能让他在忌惮之下不敢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
“你，需要一个靠山。”
“而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我更适合做你的靠山。”
阮锦宁笑了。
起先只是低低的笑。
渐渐地，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已经变成了仰头大笑。
只是，任由谁都能听出笑声里的嘲讽与悲凉。
阮青云的神色有些不自在。
待到她不笑了才开口：“你是个聪明人，该明白我说的是真的。”
阮锦宁嗤笑：“阮青云，我真看不起你啊，也真心替我娘感到不值。”
她倏地看进他的眼睛里。
“你真是个糟糕的说客，自以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却是从一开始就站错了立场。”
“你拿自己举例，想要以此来拉全天下的男人共沉沦，更是可笑至极。”
“你想要用男人的劣根性来当拉拢我的绳索，就更是卑劣恶心到了极点。”
她突然朝着他走去，往日里睿智沉静的眼眸此时却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少为你自己的恶心行径找遮羞布，你说的再多，也改变不了你背叛了发妻，苛待亲女的罪责，也抵消不了你的罪孽，更无法弥补你我之间形成的巨大裂缝。”
“我承认，三妻四妾在这个时代的确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过是遵守了有利于你的游戏规则，在世俗的眼睛里，你根本没做错什么。”
“可你既然选择了遵守规则，就不该只遵守一半，而是要贯彻到底。”
“你不该在我娘这个正妻还在世的时候就抬个平妻来恶心她，不该在正妻和嫡女原本好端端的生活的时候，纵容赵氏和阮娇娇骑到我们母女的头上作威作福。”
“你明知道，以赵氏的身份，一旦她进府，我和我娘必定会没有活路。”
“你也明明亲眼看到了我们被欺负的有多惨！”
“从前的你选择了默不作声，任由那些人将我和娘亲踩入了无尽的深渊里，那么现在和以后，不论我是过得落魄也好还是风光也罢，也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少来沾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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