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后院中,所有人都在等待。
这时候,已经有一些不知如何落笔的童生臊眉耷眼地回到了院中。
为什么是童生?
因为凡是秀才以上功名的人,还有答表、判之类的题目,不可能这么快就回。
但童生就不一样了,考题只有四书题一道。
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现在回来的,几乎都是搞不懂《小子》出自何典,故而连瞎写都不知道怎么写的人。
台上众人看着络绎不绝往回走的一众童生,他们倒也不意外。
今天这道四书题,对于他们这种进士、举人而言,虽是小题,但并不是惨无人道的截搭题,所以其实很简单。
不过对于童生来说,这道题就有点难度了。
薛梦桐笑道:“洪前辈此题,似难乎众人矣!”
洪升抚须一笑:“于童生而言,家国天下太过遥远,吾出此题,不过是让他们明白。做人应全身没,大孝而殁。”
周良弼点了点头:“安身立命,才能治国平天下,洪前辈此题正育于当时,教化于当下,这些读书人至死也会记得洪前辈的谆谆教诲。”
一帮官员围着德高望重的洪升正聊得热火,可一旁的安定书院新任山长胡芳却一点谈兴都没有。
作为泰州乃至整个南直最有名的书院之一,在他认为,从自己书院走出来的童生,那也应该比别的书院、社学出来的童生高人一等。
可是就在刚刚,他分明看到弃考的人群中,不少都来自安定书院,这让他脸色极为难看。
偏偏这时,洪升哪壶不开提哪壶,转头对众人笑道:“我听闻知府大人和薛知州的公子都在安定书院读书?今日可曾过来?”
话音一落,几人各有异色。
最先回话的是薛梦桐,只见他笑道:“犬子薛甲秀正在下首等着请教前辈。”
洪升点了点头看向周良弼,可这时,周良弼与胡芳的脸上同时一僵,很是难看。
原来,自从来到州学后院,周知府的目光就一直朝安定书院的旗下瞄看,可他找了半天也没看到儿子的影子。
至于胡芳当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这节骨眼上,知府公子本应在队伍里,可他半天寻不着,心里当然也急。
就在这时,考罢的人群中,李翔出现在其间。
李翔其实会这道四书题,他之所以这么早离开,是因为被人切断的小指虽然已经愈合,但写字时握拳总压着小指的部位,这地方虽然愈合但还是隐隐作痛,他坚持片刻,最终只能悻悻放弃。
此时的他灰头土脸,心中丧气,正低头往回走呢,突然听到阶上有人唤道:“李斋长,你过来一下。”
李翔听出是胡芳的声音,连忙抬头挤出一丝笑容匆匆走上台去。
他朝众人施了一个罗圈揖后,只听胡芳沉声问道:“知府家周公子呢?怎么未见他来?”
李翔心中“咯噔”一声,暗自叫苦。
自从周炳先赶走陈凡,回到凌寒斋后比以前更为骄横,一言不合就对同窗拳脚相加。
若是以前,这些人早就被周炳先打服气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整个凌寒斋仿佛变了样儿似的,薛甲秀、陈学礼、谢东阳等人似乎都在隐隐排挤周炳先。
这个排挤不是言语上的,而是一到放课,众人都坐在座位上,也不出去玩耍,不看书,也不说话。
周炳先想要撩拨众人或者想跟众人一起出去玩,但这帮学童就是不搭理。
周炳先闹了几次,可作用不大,最后搞得他变成了孤家寡人似的,便不爱上学了。
尤其是这段时间以来,书院赶走了商贾子弟王瑛后,周炳先被排挤的情况越来越明显,他已经三四天不来书院了。
李翔有了陈凡的前车之鉴,不敢得罪知府公子,所以一直隐瞒不报,整个书院竟然不清楚周炳先已经几日没来。
见李翔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胡芳刚想训斥,谁知周知府黑着脸道:“犬子身体抱恙,此刻正在家中休息!”
李翔闻言大喜,他以为今天周炳先真的生病了,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但一旁的薛知州却似乎从周知府的脸上看出了些什么,嘴角微笑,三缄其口。
洪升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他不过随口一问。
此时,做完四书题的童生越来越多,很多人都已经携带了自己的卷子恭恭敬敬来到众人面前鞠躬奉上自己的考卷。
活儿来了,洪升也没了说话的兴趣,揖让一番后便打开卷子看了起来。
洪升到底是进士出身,水平很高,一张卷子往往他只扫两眼便知好坏。
“小友书读不精,回去把经义背熟再来吧!”洪升说完,一个童生耷拉着脑袋红着脸接过卷子下去了。
“破题是对了,但阐发有问题,你回去将四书注解论语篇第五十三页读熟!”
有一个学童狼狈而去。
一番下来,洪升眉头越看越紧,似乎看这些文章像是往自己口中喂S一样难受。
就在这时,又是一名童生考完交卷:“见过洪会主,见过知府大人、知州大人、见过胡山长。”
薛梦桐看到此人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甚至还朝此人点了点头。
而山长胡芳则脸上一黑,鼻中轻“哼”一声扭过头去。
周良弼好奇问薛梦桐道:“薛知州,此小友你认识?”
薛梦桐笑道:“此人便是前任安定书院凌寒斋的代夫子,陈凡陈文瑞。知府大人的公子与在下犬子都曾受教于此人”
陈凡闻言,再施一礼恭敬道:“在下陈凡,表字文瑞。”
周良弼闻言诧异打量陈凡,原来就是他,这段时间以来,自家妻子和儿子口中那个不负责任,恣意欺侮炳先的夫子?
想到这,他面色微变,但他养气功夫很到位,只是微微点头,脸上并没有露出一丝不悦。
洪升也有些诧异,他没想到,堂堂的安定书院,竟然让一届童生教导知府和知州的公子。
“看来该生学问非同一般呐!”
洪升心中终于有了些期待,手中缓缓展开陈凡的卷子。
“大贤有意于门人,而呼之使自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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