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夜已经有些深了。
锦城南边一条街巷里,路上不见人影,漆黑又寂静。
这条街巷边,一座低矮的民房里,还亮着灯。
一灯如豆,灯光从窗户上透出来,昏黄又微弱。
屋里有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妇人,坐在点着油灯的桌子旁,正做着针线活儿。
妇人体型有些微胖,面容普普通通,谈不上好看,也谈不上难看。她着衣打扮素朴,没有穿金戴银,也没有插花配簪,看样子不过是一姿色平平的寻常人妇。
屋里有柜子,有箱子,但都是些不起眼却实用的家具,并没有一件享乐的物件儿,看得出来,这一家的家境并不怎么优越。
屋里还摆着两张床,一大一小。
那张稍小的床上,蚊帐里,睡着妇人的一双儿女。
大的是个男童,约莫六七岁,长得像个猴子,横斜着睡在凉席上。
小的是一个秀气的姑娘,三四岁的样子,被哥哥挤着,蜷缩在角落一角。
这会儿,他们酣然入睡,呼吸均匀,脸上挂着浅浅笑容,兴许正在做着美梦...
这位妇人的丈夫在城里帮商行做工,干些搬运的力气活儿,挣点辛苦钱。他每天早出晚归,以至于直到这会儿还没有回来。
妇人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寻常百姓家,也没有什么挣钱的门路,唯有老老实实地下点力气,借此养家糊口,过日子,讨生活。
他们的一双儿女还年幼,花钱的时候还在后头。而自己每天又要照看他们,收拾屋子,再就是帮他们洗衣做饭...每天根本没几刻清闲!
她自己一个妇道人家,也找不到什么钱。一年多以前,妇人也是瞧着儿女可以多少甩手了些,这才出去,跑到隔壁街那间裁缝铺里,接了些针线活儿带回家里来做,算是贴补家用。
她接的这些,都是些零碎的活儿,主要是不赶时间,铺子里也不会催促,做上个三天五天、十天半个月的,都没有关系。她便可以利用每天所剩不多的时间,抽空缝缝补补,虽然挣不了多少,但也图个聊胜于无。
妇人还没有回家的丈夫,要比她整整大十岁,已经到不惑之年。
但丈夫依旧每天在那些商行里,干些肩挑手抬的最底层活路。一家人的生活似乎每天都在循规蹈矩,无限循环,并没有多大的起色。
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有发迹的征兆。
一家子的生计都指望着她的丈夫,吃喝拉撒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肩上。而随着丈夫年纪越来越大,她知道,终将会有干不动的那一天,到时候,才会是真正的苦日子。
所以,她便觉得,趁着丈夫这些年还能勉强干活,多攒一些积蓄,以后要是万一遇到什么事儿,家人有个啥生疮害病的,可以拿来应急。
往后十几二十几年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有备无患嘛!
奈何,天不遂人愿,年前大儿子突然发高烧,一场大病将他们这些年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那为数不多的积蓄给花去了大半...
今天早上,临出门前,丈夫说自己最近的腰疼得有些厉害了...妇人心里当时咯噔了一下,愣了愣,还是将丈夫的短衫递了过去,假装没有听到。
不是她心肠不好,不让男人休息,实在是这个家就眼下这副光景,休息不起。
如果今天哪里痛歇上一天,明天哪里有事又耽搁一天,一年到头也没多少时日,日子眨眼间便这么混过去了。
先不说那些寻短工的雇主有没有意见,旷工后还会不会再雇他...小床上那两张嗷嗷待哺的嘴也等不起啊!她一年到头,连茶米油盐之类的消耗之物都算得精细无比,用抠抠搜搜来形容也不为过!
不过好在丈夫年纪大是大了点,没出息也是真没什么出息,不过为人老实本分,平时也听得进去话,对她们娘仨也很好。
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妇人自从进了男人门以后,其实就没有过上一天锦衣玉食的生活。但贫贱夫妻能白头,富贵夫妻难聚首!贫有贫的好处,富有富的毛病。她倒没有嫌弃过眼下的生活,也很少对着自己的男人抱怨过什么。
日子能过得安安稳稳,平淡如水,其实就已经很好了。
因为,亲身经历过十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以后,她已经对那种锦衣玉食的生活,看得很淡然了。
她原本是一大户人家府上的丫鬟,只是没等到跟着小姐出嫁,便突遭了变故。
当年,她听见动静,跑进小姐闺房里,看到了那躺在床上被人蹂躏致死的小姐。小姐死相极惨,七孔流血,浑身瘫软,身上遍布勒痕...
她当场就被吓得昏死了过去。
此后,她精神恍惚了两年。在那两年里,她脑子一直间歇性地出毛病,时常疯言疯语,又哭又笑。
她被东家视为不详,这才被扫地出门一般,嫁给了现在的丈夫,一个当时比他大了足足十岁的老光棍。
这些年来,平淡的生活反而慢慢治愈了她的脑病。
就像是一场持久的春雨,不断浸润大地,弥补那些干裂的缝隙豁口。
如今,她膝下儿女双全,更有了精神上的慰藉。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巴、皱巴巴的,但她其实已经很满足了。
毕竟,能活着,就要比那些英年早逝的人幸运!
如果还能好好活着,就要比什么都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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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油灯火焰跳动,光影一闪,许青白出现在房间里。
妇人猛地站起身来。
许青白环顾四周,目光在屋内扫过。
当他的视线经过那张小床时,妇人略显紧张不安,身子下意识地朝着小床方向挪了挪。
惴惴不安的妇人,盯着许青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这边,许青白拉开一条凳子,在桌子边坐了下来。他伸手示意妇人,让她也别站着了,都说客随主便,当主人的,断然没有比客人还要拘束的道理...
妇人有些吃惊,又有些疑惑,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许青白略微有些尴尬,抬头望着妇人,开口说道:“这位李姐姐,还请稍安勿躁!今晚冒昧前来,只为你一句实话...”
妇人依然警惕地望着许青白。
许青白顿了顿,接着问道:“十年前,八月初四的那个晚上,你进屋看到的,到底是谁?”
一句话,犹如平地惊雷,像一颗大石头猛地砸进妇人日渐平静的心湖里...
一瞬间,她浑身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如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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