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衣师兄那优柔又温和的嗓音,像是春风轻轻拂过软嫩初生的花瓣般,掠过洛莹的内心。
她本以为自己已是笼中之雀,无计可施。
可猛地抬首,才发现周围天地仍旧广阔,大有可为。
洛莹抬起的目光中映出江怀安的模样。
可随着少女眼眶的湿润与视线的模糊。
却分明看到季蝶衣师兄那令人感到安心的身影正朝她缓缓走近。
此刻的洛莹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江怀安屡屡关注着自己。
为什么他从未使出过他那招牌的碧血枪法。
为什么他要处心积虑地增加自己的名望。
为的正是找到策划了这一切的幕后组织成员。
以及能够在关键的一刻帮到自己。
也许季蝶衣师兄同样想象不到藏宝山上的发展会激烈到这一地步。
但所幸他的默默付出终究是迎来了开花结果的这天。
而此刻的庄羽与嬴翳等人却仍未知未觉。
庄羽正为自己拉到外援同时大功一件,将来在群星会中地位定然会水涨船高而得意不已。
而嬴翳则收起从前的倨傲,对眼前的江怀安十分敬重似地以礼相待。
无论嬴翳心底究竟是如何想的,但他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往往不择手段、亦能屈能伸,倘若放在凡间,的确有枭雄的潜质。
“江兄,事成之后,我嬴某必有重谢!”
“嬴兄何必客气。”
江怀安淡淡笑道。
就在嬴翳为这一句客套感到十拿九稳、内心为即将问鼎而激动不已的时刻。
江怀安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头脑瞬间一阵空白,连身体也仿若失去了知觉僵在原地!
“毕竟,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将道之印记交给你啊。”
“师妹,接着!”
江怀安趁嬴翳与庄羽乃至张维道都愣神的片刻,以玄妙的手段向洛莹递出他手中的道之印记。
即使嬴翳反应过来想要截留,也不可能做到。
这是季蝶衣的戏法,也称障眼法。
果然,嬴翳顾不得再伪装怒叱一声!
“喝!”
他想用霸道的功法定住道之印记。
从表面上看似乎奏效,可当他伸手去截取时,触碰到的却只是过眼云烟罢了。
而真正的道之印记,早已经来到了洛莹的手中。
那是一枚十分特殊的道之印记,像是一团泥胚。
但洛莹已经来不及思索它的特殊,便感受到九枚道之印记的相互呼应!
顷刻间,天空中的五色祥云绽放出极为耀眼的异彩,云卷云舒、云浪滚滚。
道争坛上,所有修士弟子一齐抬头仰望这天地间的瑰丽奇迹,惊叹声不绝于耳。
随后从中照出在藏宝山的历史上似乎都不曾被记载过的五色光柱。
这光柱朝着洛莹的位置以惊人的速度笼罩而去。
也许比失败更绝望的,乃是棋差一着。
是明明距离成功触手可得,可转瞬之间天旋地转,成功又离你遥不可及!
嬴翳已经彻底地陷入了疯狂,他嘶声怒吼向这片藏宝山的小天地。
“不!不!”
“贼老天,你错了!”
“她根本就不是仙朝传人,她根本就不配!”
可天地无声,对他不闻不问。
五色的柔光笼在洛莹的周身。
她不自觉地便缓缓闭上了双眸。
随即,世间的一切像是忽然离她远去,再没有凡尘喧嚣。
少女的心境变得无比的空灵淡然,就连意识也像在云霄之中漂浮般,只觉得无边的舒适。
她并不知晓,此时此刻的她在众人眼中的模样究竟有多么的惊艳与仙然。
洛莹优美的身躯在五色光柱之中缓缓漂浮、翩跹着上升。
华美的霓裳羽衣好似活了起来,化作百千鸟雀,助洛莹乘风。
当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凡人所谓的仙女下凡,或许便有如此美妙。
可如今,却轮到道争坛上这些任谁行走在凡间人界,都将被视作仙人的仙宗弟子们,感受到与凡人都无异的心绪。
原来,这世上真有仙子。
但仙子不会下凡,只会飞升!
“师妹她……她飞升了!”
释空失语道出的话语,正是此刻无数观望着这一幕的弟子们心目中的写照。
林厌与白烬皆是动容恍惚。
而已然褪去江怀安的易容,复归本色的季蝶衣,则手中纸扇轻摇,微笑不语。
或许于他而言,好戏才刚刚开始。
随着洛莹的“飞升”。
动容的何止她的几位师兄,以及亲朋好友。
还有群星会黯然的众人。
庄羽浑身颤抖,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好心”办成了坏事。
可实际上,他哪儿来的好心,不过是利益使然。
那就别怪季蝶衣利用这一点来完成自己的计划了。
张维道默然,他怎么也没有想到。
这回,是他选错了边。
在他的内心中,一向将清玄道君视作不可逾越的高山、不可涉过的长河。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清玄道君长明峰上的弟子才是扶玄道宗的正统。
更相信嬴翳等人的筹谋。
但现实却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按理说,池宁宁该是此刻除去嬴翳之外,最无法接受洛莹成功的那个人。
但她却并没有特别强烈的表现。
少女只是高仰着臻首,望着洛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云中。
但只有她自己清楚,自己此时浑身冰冷得宛若坠入深窖般的滋味。
以及失去一切力气般的感觉。
又一次,她的谋划又一次失败了!
而且是接连折在洛莹的手中。
即使她不信命,尤其不信自己前世最终陨落的命运。
却也不得不承认,洛莹的气运堪称当世第一。
当然,她只愿意承认洛莹的气运。
而不愿意承认她此前种下的诸多善因。
更不愿意承认她与洛莹间本质上的差异。
池宁宁从来都不曾为了他人而奋不顾身。
反观洛莹,却一次次地救赎她的几位师兄,救赎了文英才与祝南枝,被苏如诗认可了她的心声,这才得到九九归一的圆满。
池宁宁只相信自己,也只在乎自己。
别人在她的眼中,只是可以被利用、被牺牲的耗材而已。
无论牺牲多少,只要能够铺就她独一无二的登仙路,她都绝无怜悯。
就像此刻,她将目光从五色光柱上收回之后,望向正跪在地上仿佛生无可恋的嬴翳。
眼神中流露出的,只有冰冷、失望、鄙夷与后悔,却连一丝可怜之意也没有。
对于池宁宁来说,棋差一着和满盘皆输,没有丝毫的差别,输了就是输了,失败就是失败。
所以嬴翳为此付出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而嬴翳自己呢?
他恍惚地望着那与自己无缘的问鼎仙途。
忽然感到刚刚嘶声裂肺呐喊过的喉咙一阵腥甜。
下一秒,一道鲜血从嬴翳的唇角缓缓流下。
可他也仿若毫无知觉。
与此同时,耳旁周遭的窃窃私语声、质询声、鄙夷声,悉数化为白色的泡沫般不断炸开、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回忆里的喧嚣与嘈杂。
……
嬴翳从出生起便是凡间嬴朝最尊贵的嫡长子。
更有传说她的母亲乃是从天上下凡而来的仙人。
可想而知,他的人生有多么的养尊处优、顺风顺水。
而这也养成了他骄横跋扈、独断专行的性格。
他很小的时候就展现出蛮横霸道的一面。
或者说,是他很聪明,早早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高贵、以及身旁服侍自己的宫女太监们的地位低贱。
他以为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所以动辄打骂身旁的婢女,稍不顺心就拿他们出气。
直到这一幕被他的母后看到。
嬴翳的母亲,当时的大嬴皇后很是生气。
那天,嬴翳挨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打,被打得眼泪汪汪、再不敢放肆。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但在母后的面前,嬴翳该移还是得移,哪怕只是伪装。
也正是因为母亲后来对他的严加管教。
才有了后来那个年少时便被朝堂内外一致盛赞的贤明太子。
倘若大嬴皇后能一直都在的话,说不定嬴翳的性格终会有扭转过来的那天。
或者说将一副面具戴得久了,久而久之,那张面具也就成为了他的脸庞。
但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大嬴皇后没能看到嬴翳的成年,便因旧疾复发而去世。
临终前,她握着嬴翳的手掌,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唤了声“翳儿……”
便在凤榻上离开了人世。
嬴翳始终不明白,母亲临终前的呼唤,还有她那道朝自己投来极深的眼神,究竟意味着什么。
亲人逝去的悲伤,是暴雨。
雨后仍会有一段时间的潮湿。
嬴翳也着实悲伤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追思难免会淡化。
甚至于说,嬴翳很快便体会到了再也没有人会管制自己的自由,肆意妄为的快乐。
他明白这来自于权力、来自于自己的高贵身份。
于是他希望能够永远维持这样快乐的日子下去。
哪怕这份快乐,其实是建立在奴役与压迫他人之上的结果。
可无论是太子也好,还是未来的皇帝,人终有一死。
逐渐意识到这一点的嬴翳,不会希望自己的权力有失,这才萌生了求仙问道的念头。
才有了此后他拜入清玄道君门下、进入扶玄道宗的一切经历。
这些不必赘述,重要的是在嬴翳弟子演武大比失利,深受打击之后。
他回到凡间的嬴朝,企图加深自己的王道感悟,为之后的寻宝大会做准备。
也就在这期间,他在母亲的故居之中,发现了母亲的秘密。
那是一个对嬴翳来说,具有着颠覆性的秘密。
原来,他的母后的确是仙人,而且来自堪比扶玄道宗这般顶级势力的隐世仙朝。
但她的身份,却并非之后嬴翳面对池宁宁时,编纂的仙朝公主。
恰恰相反,大嬴皇后的真实身份,其实不过是大周仙朝中,一位给皇子端茶递水、听凭欺辱的奴婢罢了!
她身上的暗疾,也正是在大周仙朝当奴作婢时留下的!
也不知她究竟忍受了怎样的屈辱与痛楚,才得以从仙朝中出阁还家。
可即使离开了仙朝,她最终也还是因为这份暗伤而丢掉了性命。
原来嬴翳以为自己是天上仙人与人间帝王的血脉,尊贵无比。
可实际上呢?
他竟是仙朝之中的奴婢之子!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会在看到自己打骂奴婢的时候,那般的愤怒与心寒。
她看到的,分明是曾经年轻健康的自己,在仙朝的宫廷中受辱残破的经历!
她想改变嬴翳,想让他理解众生疾苦,用一颗怜悯心取代那颗残酷的心。
可她的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在生命的最后,她才会那样悲凉而深切地望着嬴翳,唤出那最后的一声“翳儿”。
她不忍告知她真相,但又希望他能懂。
可嬴翳终究是让她失望了。
得知真相后的嬴翳崩溃了!
他不愿接受这个现实,不肯面对自己的身世。
所以他编织出母亲乃是仙朝公主的谎言,并为之深信不疑。
但再怎么深信,假的到底是假的。
所以嬴翳的执念也就从得道成仙,变成回到仙朝,成就自己的一番霸业。
而母后留下的遗物中,有关大周仙朝的部分信息,以及九鼎之秘,正好能助他实现这一点。
从这一刻开始,命运的齿轮悄悄转动,改写了无数人的未来。
又在洛莹问鼎飞升的那一刻形成闭环。
嬴翳终究是没能改写自己的命运。
而他朝着五色光柱吼出的那句“她根本就不配!”
也成为一记最残酷的回旋镖,砸中嬴翳自己,使其心碎吐血。
是啊,洛莹不配……
难道他自己就配吗?
多么的可悲……可笑!
嬴翳的霸道境界,突然疯狂地跌落。
就连他得到道争坛认可而收获的那枚霸道印记。
也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咔嚓”声。
悄然碎裂。
与此同时,五色祥云之上的云顶天宫门前。
洛莹缓缓睁开了双眼。
于她头顶发丝中的鼎灵忽然疑惑地自语。
“咦,这地方我怎么感觉这么的熟悉呢……”
但下一秒,鼎灵的声音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道与鼎灵根本无异、但语气却截然不同,显得更加肃穆庄严的声音。
从面前的云顶天宫深处传出。
——“咦,你怎么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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