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老旧素净棉袍身影,似乎与席间绫罗绸缎,锦帽貂裘格格不入。
便是他足下踩着地毯,亦比之衣衫华贵。
不少官吏冷笑看着,眼底轻蔑。
赫然正是魏昶君!
彼时魏昶君抖落一身风雪,平静看向众人。
“诸位大人,某来迟一步。”
汤斌尹几人冷冷看着,目光转向钱谦益。
既是东林党发起,便看看这出戏怎么唱了。
钱谦益看着魏昶君,忽然笑了,起身伸手,将刚刚举杯,即将入席的魏昶君推入场中。
“魏大人既是来迟,自然不免罚。”
“听闻魏大人乡试之时,做的锦绣文章,吾等便不罚酒,罚诗一首,以代酒水,如何?”
这一刻,场中商人,皇室宗亲都冷眼看着。
魏昶君本就穿的寒酸,又被推到一众歌舞妓女之中,本就是羞辱。
何况钱谦益此人点名魏昶君不过是个参与乡试之人,在场之人谁不是举人功名。
这下倒要看看昔日君子会上那狂生,还要如何狂起来!
场中目光汇聚,气氛为之一肃。
魏昶君也不在意,自顾自拍打棉衣残留雪迹,点头。
戏台搭好了,那就唱!
“既诸位大人要见拙作,魏某不敢拂去诸位兴致。”
“诸君且听。”
青年负手,迈步,眼眸冰冷,吐出三字。
“朱门血。”
在场众人皆是愣住,心底浮现不安。
魏昶君掷杯击柱,碎裂声响,震的众人心中一抖!
“琉璃盏底胭脂泪,驼蹄羹凝美人髓,十二重楼笙歌沸,犹嫌玉漏滴得迟!”
手指方向,赫然是庄外饿殍所在。
不少商贾察觉到不对,神色微变。
自从君子会后,魏昶君几乎能以一人之力骂臭各官吏名声,早已经传遍大江南北。
坐的最近的延庆州商会副会长陈六韬目光躲闪,起身欲离席。
砰!
魏昶君迈步,脚踏卓案,阻住此人去路。
声音至此,愈发凌厉!
“君不见,晋阳盐车辙底血,三日晒作桃花盐,君不见,秦川饿骨白胜雪,碾入画屏作山岳!”
“此景美否?”
陈六韬面色铁青,当着一众官吏面,气的发抖。
看向魏昶君眼底,恨意浓烈。
钱谦益等一众官吏却愈发冷笑,满意看着这一幕。
他们今日设局邀魏昶君前来,就是为了让此人来得罪人。
现在看来,魏昶君此人当真是无知者无畏,势必要将在场之人得罪至死!
只是没人知晓,魏昶君更是满意。
他就是要得罪人,为的便是让名声快速积累,为崇祯七年引爆这个世道做准备。
届时振臂一呼,天下云涌!
陈六韬慌乱躲避,景象窘迫,一旁庆王朱帅锌神色阴沉。
“够了!”
“魏昶君,你这狂生,还不速速住口!”
“安敢妄议朝政,汝莫不是要非议陛下?”
魏昶君不理,声音愈发浩荡。
“腰间绦,原是饥儿肠,袖中帕,拓自菜人掌,诸位饮的琼浆,可是洛水混着脑髓淌?”
癫狂大笑间,一众官吏彻底变了脸色。
即便是设局的钱谦益等人,亦是看着魏昶君,眉宇间阴晴不定。
汤斌尹眼底冰冷,眉头紧皱。
实际上魏昶君所说他们当真不知道吗?
不是。
但为什么大家不说。
因为即便说了,也改变不了任何。
毕竟官吏缙绅,世家豪门,皇室宗亲圈钱圈地已是常态,不是哪一家一户罢手就能阻拦。
更何况,那些平民死得再多又如何?
谁在乎?
但昔日大家都只是暗地里看看也就罢了。
魏昶君此人怎敢一而再,再而三拿到台面上,撕破脸皮?
庆王手掌攥紧,指尖泛白,眯起眼睛,暴怒神色涌动,同样狰狞看向魏昶君。
只是众人目光汇聚之中,魏昶君却眼底悲哀。
或许他是在场之中,唯一一个将大明百姓当作人的。
从后世那样温和时代而来,亲眼见到这个世道,才知道什么叫做人间炼狱!
母亲卖儿女之肉,人腊挂在市集公开。
为活命明知是泥,也塞进嘴里。
他们也是有血有肉之人,他们也想活着!
“身为大明臣子,如此不识体统,本王看,你这官也不必做了!”
庆王怒吼。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魏昶君大笑,绕开陈六韬,迈步起身,宛若疯癫。
一双锐利眼眸直视庆王,一边伸手,褪去官袍,径直丢弃。
“莫慌,且将我这官凭换了酒,去赎城南新剥的状元肉......”
在场官吏皆是举人进士,听到一个个词,神色变换。
钱谦益眯起眼睛,神色复杂。
状元肉,不就是崇祯四年,状元陈于泰家族横行乡里,屯粮欺压百姓?
另一边,汤斌尹同样沉默。
驼蹄羹。
昔日晋书记载,日食万钱,他转头看向桌面佳肴,冷哼一声,面色难看。
今日若是放任,日后史书记载,自己等人怕是要遗臭万年!
一众商人却愈发胆寒,尤其是延庆州商会副会长陈六韬,这些年走南闯北,什么都见识过。
尤其是魏昶君先前提到菜人。
这段年岁,天灾频频,灾年下,人市往往光明正大。
人如菜肴,售卖自己,以用做他人烹饪。
是为,菜人!
而最前方,受邀而来朝中三四品官吏则是气的发抖,其中盐课官吏尤其如此。
盐如桃花,岂非是暗讽他们一路带血。
白骨画屏,更是讥弄他们狠辣无情。
“这狂徒!欺吾等至此!”
魏昶君几句吟罢,不理会一众官吏面色狰狞凶狠,仰天大笑出门,顷刻间踏雪而去!
这一日,消息再度传遍大江南北!
朝内东林党,浙党,宣党等无不为之咬牙切齿。
倒是不少百姓于街头巷尾听闻,愈发复杂。
“总算有人还记得吾等。”
“谁不愿意活着呢?”
不少百姓于风雪中发抖,泪流满面。
与此同时,徐霞客也听闻京师传来消息,看着面前万千沟壑,叹息低头。
他行走大明山水,亦见过菜人,人腊,所谓桃花盐。
只是无人例会,故也竟成常态。
一念及此,徐霞客低头,郑重拱手。
“魏昶君此人,一身傲骨,冒天下之大不韪,当得吾等一礼。”
雪愈大。
崇祯七年,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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