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崇紧捏着手里的药方,边是沉浸在找到女儿的喜悦之情里,边是赞赏祁长瑾。
他向来爱惜人才,望向祁长瑾再次问道,“这位公子,你方才还没和我说过,你是否蹚过科举之路?”
祁长瑾阴郁的眸子漆黑如冰,入鬓剑眉微蹙,语气平坦听不出什么情绪。
耐着性子道,“考过科举。经过数年的层举选拔,前阵子已经中过状元。”
“只可惜……”
祁长瑾声音低沉,舒气,“可惜被人陷害科举舞弊,不仅名落孙山,也害得全家流放。”
陆崇看向祁长瑾的眼睛满是诧异,一是诧异于流放人犯居然还能随意逛花市集,二则是诧异于男人居然就是青州首富祁家的长孙?
想起云皎月说他们今晚住在万寿县师爷家,许是那位师爷经过打点,这才将人从押送衙役手里托出一夜。
不过,祁长瑾科举时的考卷,他看过。
那斐然的文采惊才绝艳,怎么可能还需要靠舞弊才能中状元?
陆崇眼底泛起冰冷,绝对又是那群阉货和狗贼搞的鬼!
可惜,官场也并非是谁有真才实学,谁就能平步青.云的地方。
在官场上走得远的人,哪个又不得经受住权势的明枪暗箭和里外夹击?
陆崇眼眸恍过同情意味,但眼角余光看见心情正好的云皎月。
敛下神色,只当是报这小娘子为他找回女儿的恩情,“这位公子,流放也不全是什么坏事。”
“经风雨见世面,以后才能越走越远,越走越顺。”
他用了老大力气,抬手拍着祁长瑾的肩膀。
意味深长道,“这世上,从来都是好事多磨,久炼才成钢。”
“没准,等你到了流放地,回过头来一看,此前经历的磨难对你来说都有助力。”
祁长瑾眸色渐深,对陆崇的宽慰颔首示意。
被诬陷舞弊后,他早已明白官场沉浮,有着任何人都不能左右的外力存在。
既然已经被流放了,那索性修身养性。
他读书也不是只为了当官。
“堂嫂,我困了。”
祁昭昭怯怯拉了拉云皎月的袖子,早已睡眼惺忪。
她清脆声音响起,“不如我们早些回去吧。”
云皎月舒展的眉头蹙起,她还想去找人抄写《大齐国语》有关阴阳五行的书页内容呢!
但看到祁昭昭是真的困得不行。
她无奈揉着祁昭昭的头发,“好,那就先回去睡觉。”
小孩子睡眠得保证充足,才能长高和发育大脑。
她一手牵着祁昭昭,一手拄着拐杖准备往柳府方向走。
临走前还和去陆崇打了个招呼,“陆大人,明日烦请早起到柳府。”
“否则时辰晚了,我们这行人只得离开万寿县。”
陆崇向来早起读书,这种习惯,即使是当了帝师也不曾改。
应声道,“好。那明日就麻烦云姑娘了。”
祁长瑾也冲着陆崇点头示意离开,和祁文朗一块转身回柳府。
回去的路上,祁文朗在一旁感慨,“堂哥,你看陆大人当了帝师,可还是免不了和人争吵,被气得郁结于心。”
“我想着,当父母.官,有时候还不如我们从前当商户来得惬意。你说,陆大人好端端地去当什么官?还气得中风了,真不值当。”
祁昭昭也有这种感慨,捣蒜似的点头认同。
云皎月睁大了眼睛,虽然夜已深,但是她倦意全无。
生怕祁文朗这孩子的话,会影响自己这个便宜夫君,让他以后萌生出不当官的想法。
要是祁长瑾以后不当首辅,这文不就崩了吗……
正是心里揪着,着急着。
只听祁长瑾声音温润,如山泉般潺潺,“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艰难。”
“你瞧着我们祁家从前活得惬意,那是因为祖父生前勤勉劳苦。所以,这世间,不过是因为有人停辛贮苦,有人才能安然自得。”
见祁文朗不甚明白。
祁长瑾微启薄唇,沉住气道,“你看你堂嫂治病救人。”
“那她在当大夫之前,是不是得认识无数草药和疾病药理,才能从善如流的判断疾病和开药?其中,她所付出的时间精力,根本非常人不能想。这是辛苦。”
“学成行医后,又得面对病者家属轻蔑、质疑、不满等等的情绪。这也是辛苦。”
“可是,如果人人都觉得这些事情辛苦,而避而不做。那这天底下得多出多少不治身亡的病患?”
解释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你看着,陆觉得大人郁结于心,不如为商。实际上,他没准还自得其乐当父母.官。毕竟他辛苦些,有些人就能惬意些。”
云皎月眸光流转,赞同祁长瑾额说法。
她牵着祁昭昭的小手,附和,“昭昭,文朗。有时候,你们认为别人很辛苦,其实只是因为自己还不能承受这份辛苦。”
她在进入部队当军医之前,不知道曾经挑灯夜战过几千个日夜。当军医后,也不知道曾经受过多少无能为力病例家属的埋怨。
以前她觉得行医辛苦,可如果人人都不行医,这个世界上哪里还会有大夫治病?
有的只会是越来越多寻医难的病患罢了。
她高看了祁长瑾一眼,从某方面来说,这个男人和她倒是一路人。
一旦认定什么事情,就会初心始终不再更改。
回到柳府后,云皎月和祁长瑾将两个孩子送到柳韵秀院子里。
两个人才转身回房准备休息。
刚路过三舅舅柳勇的院子,就看到他约了五六个读书人,在赏月喝酒。
云皎月黛色细眉微挑,突然想起,柳韵秀的亲弟弟柳勇,不就在万寿县书院里当教书先生?
她伸手轻拍自己的额头!
亏她还想着要到外头去找人抄《大齐国语》,再分发阴阳五行的书页内容。
这简直是舍近求远!
她完全可以从柳勇这边入手,让他给书院里的学子布置任务,去抄写分发嘛!
考虑到夜色已深,她也不好硬凑到那群男人身边搭话。
打算趁明日走之前,去找柳勇。
两人回到自己的房间。
云皎月下意识将厚厚的被褥隔在床榻中间,想着究竟要怎么和祁长瑾说,两个人才可以一人睡一边好好休息。
刚将床一分为二,连半句话都没说出口!
就看见祁长瑾已经从衣柜里抱出一床被子……
冷冷清清独自走到床边的贵妃榻上坐着。
下一秒,娴熟地将贵妃榻上的茶桌推到角落,把抱着的被子铺开在榻上。
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你睡床,我睡贵妃榻。”
“以衣柜为界线,今晚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谁都不能过界。”
话音落下,云皎月抬眸望去。
视线里男人漆黑如墨的眼睛毫无波澜,掀开被子把自己裹得死死,规矩地躺了下去。
再就是,合上眼皮睡觉。
云皎月浑身僵住,脑海里不停冒出无尽的问号!
这是什么情况?
所以这男人现在的行为,是在时刻保护他自己?生怕自己会生猛地扑倒他?
云皎月陷入沉默,看样子,她之前还真是想太多。
竟然考虑过要不要给男人下安眠药?
照现在的情况,明明是祁长瑾即使对她有所改观,不再像以前那么厌恶她,
但他明显,压根就没有改观到能对她产生世俗的欲望!
云皎月蓦地松了口气。
从没有那么感谢过原身!
真是多亏原身以前作恶多端。
才会让祁长瑾这个男人对这副身体满是防备,甚至连一点想法都没有!
彻底放心下来,一气呵成盖上被子睡觉。
一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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