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长瑾下巴微抬,下颌线越显精致流畅。
他棱角分明的玉色面容情绪复杂,腹股沟处似乎还残留女人指腹的触觉。
薄唇轻抿,“是有些痛。”
一听祁长瑾说腿痛,祁向磊着急问道,“皎月,那瑾哥儿这腿不会要被锯掉吧?”
挠挠头,“我没听懂你刚刚说的,那个什么软组织挫伤。”
云皎月摇头,“不会。三叔你放心吧,他没什么大问题。”
在地震里,只是挫伤,已经是能令寻常人羡慕的大幸。
云皎月念了一个能温经止痛、宣通气血的方子。
重复念着,加深祁向磊的记忆,“牛蒡子、半夏、独活、白僵蚕、白芷、桑枝各一两。”
“三叔,我不识字。这些药材你们记住。”
“过会儿还得麻烦你们去给长瑾去买药。我离不开,得继续留在这里,给其他伤员看病。”
祁向磊和聂韬纷纷点头,一人记住三个药材,去买药材。
祁长瑾躺在担架上,听见云皎月还要继续看病。
那双冷如墨玉的眸子直勾勾看向她。
心里犹豫打鼓好半晌,才开口关心,“你……确定不再休息休息?”
“要是手一直抖,就算有新的伤员被送到你这里,对方也不见得肯让你医治。”
云皎月好看的眸子清澈灵动,不以为意,“没事儿,我也忙不了多久。”
“我听聂韬说,青州沧州的官员,已经调派足够的人马过来救援。”
“想来这几日就会到通安县,到时候我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祁长瑾被埋在废墟里一夜,知道被掩埋的痛苦。
更知道,及时医治对伤员的重要性。
他眉心动了动,知道自己就算再说,云皎月也不会听,
就没有继续阻拦,低低说话,还不太习惯以丈夫的口吻关心人。
嗓音轻缓,“那你实在撑不住时,也不要硬撑,一定要停下来休息。”
云皎月蹙着眉,被祁长瑾突然直白的关心,惊得浑身一震。
是她听错了么?
这便宜夫君是在关心她?
不信邪地垂眸去看他。
发现男人抬起的狭长凤眸泛着柔色,透过尘土飞扬的光线正在看她。
即使两人视线对撞,他也不曾偏移半寸目光。
动作神色都非常坦荡。
云皎月眉眼神情微顿,刹那间屏住呼吸。
想了想,男人可能是被她在天灾前没日没夜治病救人的神圣形象感染到。
因此才一改往常,对她不冷不热的形象。
云皎月没有多想,鬼使神差应道,“好。”
……
等各地人马赶到救援,已经是三天后。
这两天程二一直没催着大家赶路,一是因为地震导致山体崩塌,山路陆路都不好走。二是因为伤员太多,救援的人手一直不够。
现下通安县救援人马足够,他也开始考虑继续赶路。
找到云皎月商量,“祁少夫人,从青州到泽州,路途两千里。现在我们连其中一半路程都没走到。反倒在通安县耽搁了很久。”
“您是陆大人的义女,能不能找他说一声。”
“给我们求一个积极救援的恩典,特许我们乘坐专船,一路走水路去大荒县?”
云皎月眸色深沉,在认真考量程二的建议。
在大齐国,流放有三等。
两千里为一等,两千五百里为二等,三千里为三等。
被判流放两千里者,需在五十日之内到达流放地。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程二先前每日都要求人犯至少走五十里路。
可现在……
流放人犯里伤员无数,又在通安县耽搁了三日多。按照之前的脚程,外加现在沧州境内的路况。
不出意外,他们绝无可能在规定时间内到达大荒县。
云皎月视线飘向在不远处,看着正坐在老槐树下吃干粮的孙阿牛。
前天他被祁向磊和聂韬挖出来时,后背甚至还一直保持顶着坍塌重物的动作。
他在废墟下足足保持这个动作一天一夜。
以至于现在不仅后背血肉模糊,身体也消减大半。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孙鹤在他的保护下,没有被地震伤到。
要是没法走水路,像孙阿牛一样受了伤的人犯,未必能活到泽州。
云皎月心里已经拿定主意,决定试一试。
“我会去和义父商量。”
这时,柳韵秀的声音在背后传来。
“皎月,我煮了药草。你去帐篷那儿,端给瑾哥儿喝。”
柳韵秀将药罐里煎好的中药倒在陶碗里,递给云皎月。
这两天,所有伤员都住在通安县外搭建好的简易帐篷里。
祁长瑾被救出后,也和那些伤员一起,在那里休息。
云皎月接过陶碗,里头的药剂正冒着热气腾腾的缕缕白烟。
刚掀开其中一个帐篷,准备给祁长瑾喂药。
就看见陆崇和林芙蕖,正在帐篷里坐着。
陆崇看到云皎月进来,故意恼怒呵斥,“你这个义女着实是没良心,老夫都来通安县三日,也没见着你来看望我。”
“现在倒好,老夫堂堂一朝帝师,竟然还要亲自来看望你。”
云皎月这几天她没空分心,但是已经听说陆崇和林芙蕖父女相认。
她眸中泛着细碎光芒,也不畏惧陆崇。
现在大齐国正以举国之力重振灾区,一切事情都往好的地方发展。
她心情很好,大方逗趣,“义父,你和芙蕖义姐多年父女才相认。我好端端的,去打搅你们父女情深干什么?”
“而且,通安县前两日伤员实在是多,我的确也走不开身。”
陆崇幽深目光夹杂着几分欣赏之意。
柳勇警示地震有功,万寿县经过快马加鞭的层层上报,已经被皇帝人民提拔为万寿县教谕,掌管万寿县各个学院的学官。
而柳勇又为人实诚,将预警地震的功劳全都推到云皎月身上。
他趁此机会,趁热打铁飞鸽传书禀告皇帝,云皎月在通安县带领众人救援的事迹。
顺道又提了一嘴,科举舞弊案或另隐情。
想来过不了多久,等舞弊案查明,祁家就会被免除流放。
不过,他现在并没有打算将这件事情告诉他们。
毕竟,事以密成。
云皎月搅拌着陶碗里的药剂降温,打算等温度低些,再给祁长瑾喝药。
深褐色眼眸灵动,想了想,绯红薄唇轻启问道,“义父,沧州境内山体不少崩塌。我们这些流放的人,根本无法在官府规定时间内到达大荒县。”
“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给我们一个恩典,让我们一路坐船去泽州大荒县?”
话音落下。
只见陆崇双眸幽深,低沉的声音缓缓,“人犯乘船一路流放,史无前例。”
云皎月垂下眼眸,即使早就做好了陆崇会因公拒绝的准备。
可想到流放人员里,像孙阿牛那样的伤者不少。
心底还是有些沮丧。
可下一秒,又听陆崇话锋一转,“但你们此番有功,理应奖赏。”
“毕竟,要不是你们救援及时,万寿县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死于天灾。”
他尾音拉长,“所以,你替那些人犯求的恩典,我给了!”
云皎月如苍穹星河般深邃的眸子微亮。
她唇角扯出笑意,真心实意道,“谢义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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