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翩翩踏着月色,带着一身风霜回到白家。
一下马车,便看到父亲白仲康背着手站在廊下。
见到她便蹙眉问道:“又去王府了?”
白翩翩轻轻“嗯”了一声,白仲康无奈地叹了口气。
“翩翩,你就快入八皇子府了,府里那些女人正愁抓不到你的把柄,这个时候,你更须谨言慎行,万不可行差踏错。”
白翩翩眸光闪烁,行了一礼后,便扯着白仲康的衣袖撒娇。
“父亲,女儿知道!只不过,母亲牌位一事殊为重要,若不亲自问上一问,只怕无法安心!”
白仲康听她这么说,面上缓和了下来。
白翩翩的母亲是他的妹妹,自己实则是翩翩的舅舅。
当年,汝南王求着他收养翩翩,他思虑一番后,答应下来。
好在翩翩很争气,长成了他期待的模样,即将嫁入八皇子府。
几个皇子中,他最看好八皇子。
那人眼光、胸襟、格局、手段都在线,日后若能问鼎,定能还他们白家清白。
他们白家,本是清清白白的医者,被人诬陷卷入“五王之祸”,先帝仅凭一些表面证据,便定了他们白家的生死。
他那时年幼,被流放边疆,吃尽苦头。
那年深冬,他浑身鞭伤地倒在四面漏风的柴房里,以为再也熬不下去了。
没想到姐姐派来的人找到他,非但治好了他的伤,还设法用一具尸体顶了他的身份。
这才捡回一条命,活着回到了京城。
只是腿上伤势太重,最后落下了残疾,走路一跛一跛。
这些年,他始终没有放下刻骨的仇恨,一心想着有朝一日,为家族洗脱冤屈,杀尽害他们的人。
如今翩翩即将嫁入皇子府,白家离起势不远了。
他的胸膛里燃起熊熊火焰,既是希望之火,又是复仇之火,而抢了他姐姐位置的汝南王妃,首当其冲成了他第一个目标。
他要为姐姐正名,让姐姐成为当仁不让的汝南王妃。
想到这里,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白翩翩:“你弟弟说什么了?”
白翩翩鄙夷地一笑:“弟弟说王妃大受打击,当场击毁了母亲的牌位。而她的亲生儿子,竟还帮母亲说话,气得王妃直接病倒了。”
白仲康倏然变色,“什么?你母亲的牌位被毁了?”
“父亲莫急,王府的牌位是汝南王制的,并非母亲真正的牌位。”
白仲康松了口气,谨慎地提醒她:“翩翩,王妃绝非普通人,你们万不能大意,免得功亏一篑。”
白翩翩乖巧地点头,低垂眉眼,掩起眼底的不屑。
父亲忒高看这个女人了!
一个傻瓜罢了,被汝南王诓骗了整整四十年,还傻傻地替他养了这么多年外室,连儿子都向着外室,简直可笑至极。
这样一个眼里只有情爱,软弱痴傻、没有主见的女人,怎么可能掀起波澜?
白仲康没有看到她眼底的轻视,满意地说道:“你能有此造化,我也算对得起你的母亲了,日后有了好前程,莫忘了她的生养之恩。”
白翩翩抬眼看他,眼里满是舐犊之情。
“养恩大于生恩!父亲,翩翩是您一手带大的。您和母亲,我都不会忘记。”
白仲康听了这话,哈哈笑了起来,让她赶紧回院好生休息,叮嘱她再不可贸然前往王府,暂时与崔珏断了联系,免得平白惹出事端。
白仲康回到主院,见妻子已入睡,便蹑手蹑脚地脱下外袍,轻轻地躺下,不一会儿便沉入了梦乡,丝毫没有发现背对着他的枕边人,正死死地咬着牙关,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
王府前院,刚送走冯掌事,老六崔琅也急急忙忙离开了。
崔珑在他身后呸了一声。
“切,六弟又去做舔狗了,也不想想,六弟妹根本不待见他……”
一转头,却瞬间呆住,剩下的话全堵在喉间。
兄弟们走得一个不剩,竟只留他一个,独自站在风雪中自言自语。
心里气啊!
他的确是几人中最平庸无能的一个,可大家都是兄弟,怎么能如此无视他?
他揣着一肚子火气回了院。
一掀开门帘,就看到自家媳妇顾氏,惊白了一张脸,畏畏缩缩地将身子往墙角靠了又靠。
“晦气!”
牌位被曝光,母妃要和离,父王坠崖变残,兄弟们无视,桩桩件件都让他的胸膛里迅速燃起火焰。
顾氏一副欠揍的模样,无异于火上浇油,他哪里还按捺得住?
上前扯住顾氏的头发,一把拖到地上,下一秒,拳头如雨点般砸向她。
可怜的顾氏,痛得连一丝还手之力也没有,更吓得不敢反抗,甚至连一丝声响都不敢发出。
只能拼命将身子蜷成一团,眼睁睁看着铁拳狠狠砸在自己身上。
别看崔珑脾气暴躁,却懂得避人,他从不打顾氏的头脸,哪怕她身上伤痕累累,脸上依旧光洁如常。
她目光呆滞地瞪向虚空,眼珠如死鱼般,空洞无物,了无生机。
一顿疾风暴雨后,崔珑终于长舒一口气,瞬间感觉通体舒坦。
瞥了眼如同一具尸体般的顾氏,他浮上一抹得意的笑,掏出绢帕擦了擦手,又轻飘飘地松开。
绢帕晃晃悠悠的,正巧落在顾氏的脑袋上,可笑极了。
他嗤笑出声,正了正衣襟,又狠狠地踢了顾氏一脚。
“起来,别装死!再不起来,爷立刻休了你。”
话音刚落,地上的顾氏便动了起来,忍着剧痛强行支撑起身子。
崔珑得意地哈哈大笑,这个顾氏就是这么没用,自己只要用休妻吓她,保管一吓一个准。
她嫁给他才一个月,就成了自己的出气桶。
刚开始还想着反抗,等有了孩子,只要一提休字,她便乖乖听话。
他吹着口哨,潇洒地理了理鬓发,满面红光地出了屋。
等他前脚刚跨出院落,丫鬟鸳鸯后脚就直冲进了进来。
见到浑身是伤,拼命想从地上爬起来的顾氏,立刻心疼地直掉眼泪。
赶紧上前扶起她,一把扯掉挂在头上的绢帕,抖着手奋力解开她的衣衫。
层层叠叠的伤痕,新伤覆盖着旧伤,刻在瘦骨嶙峋的身子上,简直不忍直视。
鸳鸯的眼眶瞬间润湿了。
顾不得伤心,她火速拿出药,涂抹到伤口上,痛得顾氏浑身打颤,却还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鸳鸯气得发抖,一边上药,一边流泪,深为主子忧心。这几年,四爷下手越发狠毒了。
她实在气不过,想到王妃近日闹和离,鼓起勇气劝顾氏。
“主子,王妃都在闹和离!您过的日子比黄连还苦,为何不把事情告诉王妃,让王妃替您做主……”
“住嘴!”明明只剩一口气的顾氏突然脊背一僵,声嘶力竭地呵斥,“往后这样的话,绝不能再说。这,是我的命。”
鸳鸯张了张嘴,无力地垂下头。
主子脾气倔,除非她自己想通,否则天王老子来劝也没用。
顾氏早就哭干了泪,咬紧牙关死撑。
她也想离开,可她走了,她的一儿一女怎么办?
尤其是书儿,她的父亲重男轻女,向来不把她放在心上,她若一走了之,书儿的日子要怎么过?
她这一生已经毁了,只要孩子们好,没什么不能忍的。
屋外,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衣着单薄得站在廊下,小脸冻得通红,身子微微颤抖。
可她却似乎感受不到寒风的凌冽,整个脊背挺得笔直,含泪的眼里全是恨意。
母亲,既然您对书儿不离不弃,那就由书儿护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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